萬曆五彩的特徵是很明顯的,玩瓷器的,說起明代瓷器,有幾個關鍵時期的主要品種特徵如果都記不住,那還玩個屁啊!比如洪武釉裏紅,永宣青花,成化鬥彩,弘治黃釉,萬曆五彩。
他不由立即朝孫中原喊道,“別走啊兄弟,你都看了半天了,好歹聽聽價兒!”
孫中原笑道,“好啊,你說吧!”
“八千,八千怎麼樣?”
還沒等孫中原應答,眼鏡男連連擺手,“八百我也出不了!”
這時候,原上草沒憋住,笑了起來。敢情,這眼鏡男一開始看着像攪局的,現在成了幫忙的了!
攤主男人嘆了口氣,心說怎麼碰上這麼個書呆子!
孫中原立即接口,“行啊,這位老兄說了,我出八百!”
攤主男人又看了看眼鏡男,眼鏡男卻也起了身,“這東西雖然不止這個價兒,不過高了我也出不了。”
孫中原對攤主笑道,“老闆,我說這東西是民國仿的,你肯定不高興。不過個人有個人的眼力,我只能按照我的水平出價兒。”
攤主男人一臉不忿兒,揚揚手,“兩千,最低了。再不行我自己回家泡茶用!”
“巧了,我也想泡茶。衝着志同道合,我給你加兩百,一千。別提價了,再提我就走了。”孫中原笑着掏出煙,遞給原上草一支,遞給眼鏡男一支。
眼鏡男擺擺手說“不會”,孫中原這才把這支菸又遞給了攤主男人。
男人接過煙,點上了,猛吸一口,“拿走吧!”
貨款兩清,孫中原對攤主男人說道,“其實這兩百我是真不想加,我去買個民國粉彩的提樑壺,好畫片兒全品相的,八百塊也能碰上!”
“行了,兄弟,我收貨就是八百,就賺你兩百塊!你別得了便宜賣乖了!”攤主男人話雖如此,卻是笑呵呵的。
古玩行裏,一向如此,撿了大漏兒的,說自己眼力不濟。明明賺了錢的攤主,也會喊上兩句“賺了沒幾個子兒”甚至是“賠本賺吆喝”。這不能說是虛僞,也算是一種和諧,不管買賺賣賠,起碼讓人舒服。
人喫虧了再給人一棒子,那多噁心。
攤主倒是給找了個盒子,又套了個塑料袋,孫中原拎上,便和原上草一起走了。
那個眼睛男居然也跟上了,離開攤子二三十米遠,纔開口問道,“這位先生,你覺得像不像明代的東西?”
孫中原看了他一眼,“是明代的,不過不是萬曆,哦,你喜歡說明神宗。”
“那是什麼時候的?”
孫中原很無奈,不過這個眼鏡男倒不是什麼搞歪門邪道的。原上草道,“說說吧,我一起聽聽,這位,還挺好學!”
“好吧!邊走邊說。”孫中原繼續往前走,“這個,我看不僅是明代的,而且是官窯,不過是天啓官窯!”
“天啓?”眼鏡男歪了歪腦袋,“噢!天啓官窯,確實很多是不帶款兒的!”
實際上,萬曆死後,就有遺詔免除了沒有燒完的官窯,而且從瓷都撤回了督陶官。萬曆的兒子泰昌很短命,接着就是天啓即位。
瓷都的明代御窯廠就此停擺,直到清代康熙朝才恢復生產。所以,天啓年間的瓷器,哪怕是官窯瓷器,相當一部份是沒有款兒的。這當中有個幾十年,瓷器史上稱爲過渡期。
天啓瓷器,很難鑑定,因爲太少。不過,徐北武還是教給孫中原三點要訣,第一,就是粘沙底,第二,就是口沿和邊角的脫釉“蟲咬”現象。
而第三,有點兒形而上,是帶點兒異趣。此時,大明帝國已是窮途末路,局勢變幻不定,反映到瓷器上,會出現一些特殊的趣味。
孫中原正是憑藉這三點斷定的。
當然了,他給眼睛男不會說這麼細,只是大體說了說。
即便是這樣,眼鏡男也是心滿意足,孫中原藉此告辭離開了。眼鏡男回味過來,想要討個電話,孫中原卻已經和原上草走沒影了。
“不過,這大紅大綠,的確是有點兒太俗了!”取了存放的東西,出了古玩市場,原上草又說了一句。
“其實,明晚期的五彩,從嘉靖、萬曆到天啓,都是以紅綠爲主,只不過天啓時期的紅綠色彩的應用更特殊一點兒罷了!”孫中原解釋道,“之前都是青花爲主,這種大紅大綠的風格,比雅緻的青花多了一些富貴氣,當然了,也多了一些頹靡,明晚期的社會特徵,也就是這樣了。”
原上草連連點頭,他沒想到,孫中原的眼力不僅表現在對錶面特徵的觀察,還有對歷史和社會的認知。
“這樣的風格,更適合大衆,容易流行。”孫中原繼續說道,“在倭國,這種明代晚期的五彩,有一個特定的稱呼,叫做大明赤繪!說的就是以紅綠爲主。”
“大明赤繪?”原上草道,“這個說法我好像聽過,倭國還有不少高仿品。”
“對,倭國的瓷器高仿比較精細,大明赤繪主要分三塊,嘉靖、萬曆、天啓是分開來的。比如這個天啓五彩,有個典型特徵就是脫釉‘蟲咬’現象,這很奇怪,因爲明代早就解決這個技術問題了!但是倭國人高仿,還是會做上這種脫釉現象。這說明,倭國人收藏的華夏瓷器真品,是非常多的!”
說到這裏,孫中原嘆了一口氣。華夏的古董珍品,流落海外的,實在是太多了!
原上草滿是欣賞地看了孫中原一眼,心裏暗道,“真是個好小子啊!”
“走吧,我說了請你喫飯!”原上草接着開口。
話音剛落,突然斜刺裏衝出一輛電瓶車,這電瓶車沒什麼動靜,速度又快,眼看衝到孫中原身旁,要撞上了孫中原才發現!
所幸他動作很快,急忙一個旋轉側身。但是一隻手上拎的塑料袋,還是被車把颳了一下子,塑料袋口一下子斷了,斜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