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說——儘量不讓孟姨您失望。”陸羽眯着眼睛,“那孟姨,蟬兒妹妹我要怎麼交給你呢?”
“不用你這當哥哥的費心,在你跟我通話的同時,我的人已經在往你那裏趕了。倒是你,最好跑快一些,要不一不留神被孟姨我的人抓到,當心我打你的板子。”孟冰雲冷聲道。
“那不會,遊戲纔剛開始嘛,不會這麼快結束。”
陸羽說着,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將手機扔在了地上,軍靴踩在上面,噗的一聲,直接踩的粉碎。
從孟冰雲的話裏面就可以推斷,陸蟬兒的手機,絕對加了追蹤器。
踩碎電話後,陸羽再也不看陸蟬兒一眼,看着躺在地上,還在念叨“我怎麼會敗、我居然會敗”的原隨雲,他蹲下身,撿起來原隨雲那一把魔刀——小樓一夜聽春雨。
握在手中,撫摸着刀柄上的紋路,黝黑的刀柄,不是濃墨一般的黑,反而像是最凝聚的紅,紅得發紫,紫到發黑的那種黑。
刀身是青色的,青如遠山,青如眉黛,紋路間,隱約能看到暗紅紋路,好似人體的血脈,陸羽眯着眼睛,感受了一會兒,明顯感覺到一股子沸騰的暴虐之氣。
他心中頓時有種衝動,迫不及待的想融進去,因爲他能感覺到,這把刀裏面,藏着一種十分強大的力量。
但他很快就按捺住了這種衝動。
力量再強大,也是這把刀原主人的。
不能駕馭的力量,不會讓他變得更強,而只會毀滅他。
原隨雲盯着陸羽,結巴道:“我……我的刀。”
“現在是我的了。”陸羽說。
原隨雲目光變得十分呆傻。
“最後,糾正你一個錯誤。”陸羽脣角微翹,“這把刀,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屬於過你。你配不上他。”
原隨雲吐血。
直接暈死。
陸羽上了南宮憐星的車,兩人繼續往山下走。
……
大概十五分鐘,一輛直升飛機飛到了盤山公路處,在距離大概五米的高度懸停着,從上面下來幾個人,擡着擔架,小心翼翼將陸蟬兒擡了上去,送到了直升飛機上。
原隨雲悠悠轉醒,露出哀求之色,“救救我。”他說,“我……我不想死。”
“原公子,主母只吩咐我們把小姐帶回去,可沒有加上你。”
一個絡腮鬍子冷聲道。
“我的手臂還在流血,你們不救我,我會死在這裏。”原隨雲說。
“原公子,人都會死的,天下人都可以死,你爲什麼不可以死呢?”
絡腮鬍子冷冽一笑,吐出兩個讓原隨雲徹底絕望的字,“再見。”
直升飛機帶着陸蟬兒走了。
盤山公路又很快恢復了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夕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
東方天際,升起來一輪圓月。
今天是月圓之夜。
原隨雲感受着山間冷冽的風,突然覺得好冷。
他是個瞎子,他看不見。
他知道今晚會有月亮,但他想象不出月亮是什麼樣子,月光又是怎樣的色彩。
他突然就哭了出來。
好像看看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樣子啊。
他這樣想着,覺得生機正在漸漸離他遠去。
他想自己真的快要死了。
也不知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會不會出現一點能讓他看到的光彩呢?
他突然好恨。
恨蒼天不公。
他原隨雲做錯了什麼?
他只是不想讓父親失望,不想讓天下人嘲笑他是個瞎子啊。
所以他接受了孟冰雲的蠱惑,成爲了魔門聖刀“小樓一夜聽春雨”的“執刀者”,以魔門速成之法,成爲了武道亞聖。
那時候,他真的很開心。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強者,再沒有人敢嘲笑他,父親也會爲他感到驕傲——
直到剛纔
。
原來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外表的強大,又怎麼能填滿內心的虛無呢?
若可以再選一次的話,他一定不會被孟冰雲蠱惑的。
可惜這個世界,哪有什麼後悔藥賣呢?
咚咚咚——
正在此時,原隨雲感受到了,一種極有節奏的律動。
應和着山風,輝映着冷月,無比的和諧。
這是腳步聲。
因爲眼睛不能看見,所以他的聽覺,極爲敏銳。
便是輕微的腳步聲,都能在他腦海中,無限放大。
他極爲熟悉這種腳步聲。
“義父,是你麼?”他喃聲道。
“隨雲,現在你知錯了麼?”
腳步聲的主人淡聲問道。
聲音清冷,如雪夜裏面漸次綻放的白梅花。
一朵兩朵,每一個字,都是一朵花。
“義父,孩兒——孩兒知錯了。我不該背叛您,不該聽孟冰雲那個女人的蠱惑。”原隨雲說,他直接就哭了出來,無比的悽楚。
“其實冰雲跟你講了什麼,我根本就不在乎。我對你的失望,來自於你對自己的不自信。”
聲音的主人先是保持着沉默,沒有說話。
原隨雲還以爲他已經不見了,甚至以爲剛纔只是自己臨死前錯覺的時候,聲音終於再次傳來了。
似從雲端而下,又似從深谷而上,即便原隨雲聽力勝過常人十倍,也根本沒有判斷聲音的主人到底在哪裏。
“那義父,孩兒應該怎麼辦呢?”原隨雲說道。
“隨雲,作爲一個磨刀石,你的使命已經完成了,我來,是送你最後一程。”
聲音的主人說道。
“磨刀石——”
原隨雲默唸着這三個字,突然就慘笑了起來。
“義父,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哈哈,你騙的我們好慘,原來我們三個,都是長青弟弟的磨刀石?義父,你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們啊,你應該知道的,我們三個,可都是當您是親生父親啊。”原隨雲用最後的聲音咆哮道。
那是整個世界觀完全崩塌腐朽過後,最無助、最深沉的絕望。
歇斯底里。
“隨雲,你錯了,我收你當義子,就真的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兒子,包括對夸父和牧野,也是一樣,我對你們,沒有任何虧欠。”
“可是,義父,你剛纔分明說我是長青弟弟的磨刀石。”原隨雲大叫道。
“磨刀石,是相互的。”聲音變得有些冷冽,“隨雲,到現在你還不明白麼?長青贏了你,你就是他的磨刀石,長青若是死在你手裏,那他就是的磨刀石。知道苗疆的養蠱吧。”
原隨雲點點頭。
“我把你們三個,跟我的親兒子放在一個蠱缸裏面,絕對公平的環境,誰咬死了其他三個,誰就是最後的勝利者,就是蠱王。到時候,我就把陸族家主的位置傳給他。我沒有給長青任何優待,相反,給了你們三個最強大的資源。隨雲你敗在長青手裏,那隻能說明你不是一個合格的蠱蟲。”
聲音變得愈發飄渺和幽冷。
“義父,養蠱——長青是你的親兒子,而我們都是您的義子啊。您心裏就沒有絲毫惻隱之心麼?”原隨雲哀聲道,聲音裏有最深沉的絕望。
“隨雲,聖人之道,只有規矩,沒有情-欲。我只負責立下規矩,忘了告訴你,當年我能成爲陸族的家主,也是親手斬殺了我的三個義兄。”
原隨雲聽完,慘笑起來。
他笑了三聲,然後脖子一歪,就此氣絕。
而聲音的主人,其實就在原隨雲屍體前三米。
他看着自己義子的屍體,靜默了大概五秒鐘,轉身就走。
月光愈發清淡,傾灑在他的背上,讓他看起來介乎於真實與虛幻之間。
“聖人之下皆螻蟻。”
他吐出七個字,漸漸消失於黑暗之中。
就好像他從未出現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