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得知蔣衡給自己下毒後,心中恨得入骨,亦不願與他長待,看也沒看他一眼,拉着小男孩兒便出去了。
郎中給蔣衡開了些泄火的藥,最後似有所指的看了看窗外的夜曦,“這藥公子下次還是少用些劑量,否則便會如今日這般適得其反,還會傷”
顯然郎中誤會這情骨繞是蔣衡自己下的,蔣衡的面色瞬間變得不大好看,比三九天的寒冰還要冷硬三分。
郎中見了嚇得立即閉嘴,略微頷首,“公子好生修養,告辭。”說完便跑了。
夜曦要給蔣衡煎藥,又被小男孩兒收了二十兩銀子。
算起來,從進門到現在來來去去一共收了她五十兩銀子,真是個小財迷。
煎藥的空隙,夜曦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小子,來了這麼長時間,你叫什麼名字”
“我沒有名字。”
“那怎麼可能,每個人都有名字的。”
男孩兒聞言有些不自在,“沒有名字就是沒有名字。”
夜曦盯着他不自在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知道,你肯定是名字特別不好聽,所以不好意思說,對不對”
男孩兒望天不語。
夜曦伸手在他臉上輕輕一戳,“喂,給個面子,說說嘛。”
夜曦見他沒反應,又換了一邊,戳一戳。
男孩兒被她煩得不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說了,你不許笑我。”
夜曦迴應了一個嚴肅的臉,“好,我不笑。”
男孩兒看着地面,小臉紅紅的,聲音極輕地說了兩個字。
夜曦根本沒聽清,“你說什麼”
男孩兒聞言氣鼓鼓地瞪了她一眼,“哼,你一定是故意的,我不說了。”
“大贏”
門口忽然傳來一身男子的大喊,話音剛落便見一個穿着補丁衣裳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那人見了夜曦愣了一下,指着後者對男孩兒道,“小兔崽子,這是誰我跟你說了多少回,生人不讓進門,你怎麼還讓進”
男孩兒面色緊繃地看着夜曦,“我爹回來了,你們走吧。”
夜曦小聲道,“藥還沒煎完。”
說完看向那男子,“這位大哥,我家公子受了傷,進來暫時歇歇腳,眼下在煎藥,喝完藥我們便走行嗎”
男子黑着臉,指着門口,“不行,走,馬上走。”
夜曦無法,“這位大哥,我們不白住,方纔已經給孩子銀子了。”
男子面上閃過喜色,瞪向男孩兒,“大贏,她說的真的”
原來這男孩兒叫大贏,這名字着實難聽,難怪他不肯說,若是方纔她定要大笑一番,但看到男孩兒如此懼怕的神色,夜曦實在是笑不出來。
大贏嚥了嚥唾沫,從身上掏出一錠十兩銀子,遞過去,“給你。”
男子一把搶了過去,咧開嘴笑了一會兒,立即揣到衣服裏,“哈哈哈,老子今兒又能翻身了。”
說完又虎着臉看向夜曦,“小孩子懂個屁事,京城寸土寸金,這銀子太少,再來點。”
大贏似乎並不想讓他爹知道另外四十量銀子的存在,夜曦也不想勉強,遂從衣兜中又掏了一定銀子扔了過去。
大贏見他爹走出家門這才鬆了一口氣,緩步走到臺階旁邊坐了下來。
夜曦見他年僅十歲,便少年老成地露出這副如釋重負地神色,心裏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將手放在他的肩膀,輕輕拍了拍,“沒事了。”
大贏緩了會兒才擡起頭看着她,“怎麼會沒事,我爹有了錢肯定又去賭坊了,他手氣不好,大都在輸錢,估計今晚回來又得打我。”
大贏說道這裏下意識地抱住自己的胳膊。
夜曦在他旁邊坐下,輕聲道,“你爹以前也總是好賭嗎”
大贏訥訥地點了點頭,“我爺爺在的時候,家裏還有些產業,娶了我娘,後來爺爺去了以後,我爹不會經營,又好賭,便漸漸把那些家產都輸了。”
“我爹做夢都想贏錢,我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結果他總是輸,到後來還欠一屁股債。”
“有一天我爹不在,家裏忽然來了一羣生人,把家裏胡亂砸了一通,還把娘打了一頓,說了一堆狠話才走人。”
“我爹回來躲債回來,我娘讓他戒賭,結果兩個人大吵了一架,我娘身子本來就弱,又捱打又受氣,染了一身病,到最後癱在牀上沒錢治,半年就沒了。”
說到這裏,大贏忍不住紅了眼眶,仰頭看天不讓眼淚流下來。
大贏聲音哽咽地說道,“我爹永遠不知道認識自己的錯誤,他堅持認爲躲債前讓我娘別開門,我娘沒聽話,所以我孃的死壓根不怪他,都怪我娘傻,讓生人進家門。”
“這些年,娘不在,每次輸錢,他都喝的爛醉,醉了就打人,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夜曦看着他強忍着眼淚就是不肯哭的樣子,心裏軟得一塌糊塗,伸手在他頭上揉了揉。
大贏將她的手劃開,“我娘說了,頭只能讓爹孃和媳婦碰,旁人碰是侮辱。”
夜曦悻悻然收回手,“我的錯我的錯,對不起,我不碰了。”
說完從衣服上解下錢袋,遞給大贏,“那,我方纔冒犯了你,這個是賠罪的錢。”
大贏面色複雜地看着夜曦,將她的手撥開了,“你給的夠多了,用不着。”
“照你爹這個賭法,那些錢用不了幾天,你把錢收好,自己留着用吧。”
“我不用,我娘說了,拿人手短,不是你的東西不能拿。”
夜曦失笑,“你可真聽你娘話,愛要不要,那你今天晚上打算怎麼辦”
“能怎麼辦躲到哪個地方待一宿唄。白天再回來。”
“你以前都是這麼過來的”
大贏無奈地點了點頭。
夜曦並不擅長安慰人,看着他落寞的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能讓他寬慰一下。
但她知道無論說什麼,都是蒼白無力的,並不能真正改變什麼結果。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到底是什麼滋味,都只有嚥下去的人才知道,所有的路都得自己走,沒人能幫你。
就像她,以爲當初進了靖西侯府就能找到自己遺失的記憶,結果卻一無所獲;以爲自己能悄無聲息地順利離開靖西侯府,結果卻被下了毒,像一個木偶一樣困在這裏。
這些憋屈她又能同誰說去就算說了,又能改變什麼嗎徒增唏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