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曦抿了抿嘴角,輕聲道,“回郡守府。”
襲風輕柔地撫上她的腦袋,“回那裏做什麼這裏纔是你的安身之所。”
夜曦搖了搖頭,不想解釋。況且那些真實卻低微的想法,她也說不出口。
回到郡守府,只要蔣衡來尋她,她便能知道,哪怕是讓別人捎來一個口信,她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她若是留在這裏,就算蔣衡去找她,她也不會知道。
夜曦兀自想着,便打開了門,向外走去。
襲風見攔不住她,只好撐開傘,跟了上去,“既然要回去,我跟你一起去。”
夜曦略微點了點,輕聲道了聲謝謝。
夜曦兀自安靜地向前走着,襲風看着她失落痛楚的神色,心中亦不好受。
阿羽,這三個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蔣衡註定是敵人,宿敵,難道你忘了嗎
爲何如今你會如此在意他會爲他的突然消失而失魂落魄。
若你知道這一切都是昨夜你醒來之前,我一手促成的,你可還願意醒來之後第一個看到的人是我
可還願意和我一起坐在屋檐下聽雨長談
襲風苦澀地笑了笑,什麼也沒有說出口,將雨傘向夜曦那邊偏了偏。
兩人連夜回了郡守府,夜曦又回到了先前住的房間,躺在枕頭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
聽雪閣
雪姬纖細白嫩的玉手端了茶盤,緩緩朝蔣衡所在房間走去,輕敲了兩聲。
“進”
雪姬提了提裙角,擡腳走了進去,將茶盤輕輕放在桌上,柔聲道,“公子,今年新出的君山茶,您嚐嚐。”說完倒了一杯放在蔣衡的案前。
蔣衡略微頷首,“有勞”
雪姬淺淺一笑,“公子不必同我客氣,當年在京都若不是公子相助,民女亦不會有今日。”
蔣衡淡然說道,“順勢而爲罷了,姑娘亦不必太過掛心。”
雪姬無奈搖了搖頭,打趣道,“三年未見,公子除了樣貌比先前更俊朗,身體比從前更強健了,其他的竟然絲毫沒有改變,依據如此坦率,毫不留情。”
蔣衡淺嘗了一口熱茶,看着杯中的茶水,便將茶杯放在了桌上。
同是君山,卻同她泡出來的不是一個味道。
“公子,在想什麼”
蔣衡收回心神,“無事,想起一人罷了。”
“哦公子這是有心上人了”
雪姬見蔣衡不置可否的樣子,掩住嘴角笑了出來,“當真難得。”
雪姬目光落在蔣衡的傷處,不免斂了斂神色。
能讓蔣衡醒來之後不顧重傷在身,冒着大雨去找的,定然是他心中那人了。
他今日回來,從馬上下來時,胸口衣衫血跡斑斑的樣子,定是昨夜方縫好的傷口又裂開了。
雪姬看着他爲了那人不顧一切的樣子,不禁想起十幾年前,五哥全身是傷流血不止,卻還是把她從雪地裏背出來的場景。
五哥凍掉了兩根腳趾,她卻安然無恙,連一個凍瘡都沒生。
這天下間凡是動了真心的,又有幾個不是爲情所累的。
想到這裏,雪姬心中泛起了一種甜蜜卻苦澀的感覺,五哥那樣好,只可惜卻已經不在了。
雪姬吸了吸鼻子,緩緩起身,輕聲道,“公子,早些休息吧,身子好了才能把心中想的人尋回來。”
蔣衡看着桌上的茶杯,卻又失了神。
商陸從車上跳下了,掀開簾子,朝裏面說道,“大人,到了。”
白慈安定了定神,帶好披風的帽子蓋住頭臉,這才下了馬車,一看是聽雪樓,便忍不住皺了皺眉。
聽雪樓,江州最有名的歌舞伎館,人多眼雜,爲何選了此處
商陸看出白慈安的疑慮,淺笑道,“大人放心,我家公子自有分寸,必然不會讓大人的行蹤泄露出去。”
白慈安這才略微點了點頭。
“大人請隨我來。”
商陸一路引着白慈安去了南面的一座清淨小樓,拾階而上到了三樓,沿着抄手迴廊走了一段路,這才輕敲了兩下門,“公子,白大人來了。”
“請他進來。”
商陸緩緩推開門,示意白慈安進去。隨後便將門關好,守在門外。
白慈安跪坐在蔣衡的對面,緩緩摘下披風的帽子,朝蔣衡作了揖,“寧遠將軍。”
白慈安已到而立之年,卻依舊樣貌俊美,一表人才。
蔣衡略微頷首算是應了,隨即倒了一杯茶放到白慈安的桌前,清冷的聲音響起,“白大人,想必已經知道我請您來的原因了。”
“下官明白。”
蔣衡素來長話短說,開門見山,“眼下我已經找到了那批失蹤的私鹽,這便是物證。白大人是個善於審時度勢的人,想必也明白徐子峯最終的下場。”
白慈安面色緊繃地坐在那裏,肩膀有些頹,額角慢慢滲出了汗珠,許久才道,“不知那批私鹽在何處”
蔣衡不動聲色地飲了一口茶,面上帶着一彎極淺的微笑,眼神卻極爲犀利地審視着白慈安,“你覺得我應該告訴你嗎”
白慈安嚥了口唾沫,立即道,“是下官多嘴了,不知將軍要做什麼”
白慈安是個搖擺不定的人,既然他可以背叛王茂年,將消息賣給徐子峯,便有可能將蔣衡的事情透露給徐子峯。
不過蔣衡卻不擔心,昨夜來的那批殺手十之八九是徐家派來的,既然徐子峯已經知道有人來查,便無需遮遮掩掩。
況且蔣衡手中有讓白慈安一定會站定立場的東西。
蔣衡將離京前,明帝給他的敕金帝令拿了出來,放在了桌上,緩緩推到白慈安眼前。
雙眸銳利地盯着他,好似看着自己的獵物的獵鷹,冷聲道,“白大人可認得這個”
白慈安盯着桌上的這枚明晃晃的令牌,忍不住伸手去觸碰,卻在即將碰到的那一刻嚇得縮回了手指。
這東西他聽恩師講過,見過描樣圖紙,卻從未親眼見過。
此令牌由內廷司監製,敕金締造,一面刻有雙線龍紋,另一面是傳國玉璽刻紋,世間僅此一枚,象徵最高的權力,持此令牌者如陛下親臨。
白慈安立即有些踉蹌地後退幾步,行了拜禮,雙膝跪地,頭伏在了地上,高呼,“下官任憑將軍差遣。”
是個識貨的,蔣衡很滿意他的反應,“白大人,我倒不用你供我差遣,我只需你實話實說,做個人證。”
白慈安從地上起身,“將軍的意思是”
“證明徐子峯就是私鹽案的主謀,且暗殺了你的恩師王茂年。”
白慈安面上難掩遊移的神色,欲言又止,“可是將軍”
蔣衡知道他在擔心什麼,走私私鹽很難繞過都轉運鹽使這一關,這麼多年一直沒有暴露,恐怕是白慈安自己也參與其中,再者王茂年也不可能是完全乾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