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這位大人怎麼
林管家一口氣不敢出又咽不下去,只見林清言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不必將此事放在心上。
林清言邁進大門,只見原本走得風風火火的嚴寺卿忽像個木頭人一樣站在原地,直到自己輕輕碰了碰他的肩頭,才猛然回神。
“嚴大人,你這是
“方纔那個穿白袍的男子是誰”嚴寺卿打斷林清言的話。
哪裏來的白袍男子林清言簡直一頭霧水,快被眼前這個鐵木頭給氣噎了。
“大人,不過是府上的客人罷了。”回話的是林天晴身邊的丫鬟福安,只見她低着頭,一副恭順安分的樣子。
林清言睇了她一眼,道:“少爺可醒了嗎”
福安點點頭,林清言道:“那叫小姐迴避一下,嚴大人要進去跟少爺說幾句話。”
若不是林清言這句話,嚴寺卿恐怕又要大大咧咧的闖進去了,他平日裏大多都是與有罪之人打交道,行事作風格外不客氣些,但也不至於太無禮數,規規矩矩的等林天晴走了之後,才進屋去了。
林天朗剛剛纔醒,身子還比較虛弱,喝過幾勺蔘湯之後纔好一些。
十公主心疼林天朗休息不夠,又不滿嚴寺卿的作風,只讓他問了兩句就將他趕走了。
“這沒關係嗎”小陳氏有些擔憂的問,“他會不會不查了”
“案子落在他手裏,就像蒼蠅沾到了帶血的生肉,不查是不可能的。”林清言道,“郎兒,你自己可覺得有什麼異樣的地方”
林天朗只覺胃裏仍舊是燒得慌,口中一股子苦藥味道,腦袋卻逐漸清明起來,“我只覺得不可能是文心害我,倒是那芮希的行徑可疑的很。”
“誰是芮希啊”十公主不明就裏的問。
“一個小人罷了,公主不必記着他的名字。”林天朗握住十公主的柔夷,溫和道。
林清言和小陳氏不知道自己兒子居然還有這樣厚臉皮的一面,十分無奈且尷尬的調轉開視線。
林清言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去,彷彿是極受不了這屋裏的曖昧氣氛,“那我讓人請他來喝杯茶吧。”
“讓父親費心了。”林天朗的話音只堪堪粘上林清言的衣袍下襬,對方已忙不迭的走遠了,似乎是被剛纔那一幕給膩歪到不行了。
小陳氏這些時日倒是見慣了這對小夫妻時不時做些自以爲隱蔽的小動作,但也緊隨其後,將這間小屋子一併留給這對小夫妻了。
因前一日宋稚去姜家小住,所以知道林天朗出事已經是第二日了。她將換了水的文竹重新插回瓶子裏,撥弄了一下它似刀似眉的葉子,道:“所以說芮希現在在林府”
“嗯,明面上說是謝他出手相救,實際上是軟禁呢。”菱角嘴裏被宋稚塞了一塊糕點,腮幫子鼓鼓囊囊的。
“朗哥哥無事就好,他到底是不敢真傷了人,八成又是想玩賊喊捉賊的把戲,想搏回林府對他的好感罷了,小人一個。只是這替罪羊未免太不像替罪羊了,這棋算是砸在手裏了。”宋稚哪怕是數落人的時候仍舊是慢條斯理的,所以菱角總喜歡聽她說話。
她手上的文竹剛換了一個墨色淡雲細頸的瓶子,哪怕只有一枝文竹,也顯得踽踽獨立,別有韻致。
“小姐手下總是能出好東西,我原瞧不出來東西好壞,現在不知道爲什麼,竟也能分出來了。”菱角瞧着那文竹,突發感想道。
“你知道咱們京城第一號的古董商是誰嗎”宋稚眼前的這個瓶子就是從羅家的鑑寶行尋來的,聽說是江南的一個被抄了家的知州府裏流出來的東西。
“羅家。”菱角雖不識古董,但這點倒騰古董的名家還是知道的。
“羅家底蘊豐厚,聽說家中的珍寶堪比國庫,又不少都是前朝的宮廷裏流出來的古董,他們每朝每代都會送一個子弟進宮做太監,專門管庫房的,就爲着能整日與珍寶在一塊,便是你不通文墨,不懂歷史,珍品贗品一瞧便知,哪怕是你做的再精湛也無用,這就是好東西瞧得多了,練出來的眼界。”
“送,送子弟進宮當太監”菱角也不是拘在閨閣裏的
女子,自認是有眼界的,但這樣的事情還真是第一次聽說,“這也太狠了吧。明明生在鐘鳴鼎食之家,卻要進宮做太監,有誰會肯”
沒有優待,沒有感謝,卻將自己囚在自己原先住過的林府舊居中。現在已經過了數日,除了每日的飯食之外,沒人任何一個人來見過他,錘了半天的門也沒有人搭理他.
芮希瞥了鄰牀那一如舊年景象的擺設,遠處隱隱約約傳來鞭炮的熱鬧聲響讓他更加不安了,自己這都是出現幻覺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芮希覺得自己都快瘋了,他靠在光禿禿的牀板上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夢裏是一個接一個荒誕可怖的景象。他夢見一片熟悉又陌生的山頭,夢見一個男子驚惶的神色,他背後是萬丈山崖。
從門縫中溢出的淡煙漸漸散去,芮希聽到一聲門開的聲響,他費勁的睜開眼,因噩夢驚嚇而滲出的冷汗如跗骨之蛆一樣黏在他的肌膚上,只讓人覺得冰冷滑膩。
林天朗正站在他牀前靜靜的看着他,目光如寒冬結冰的水潭,“家中有喜事,這幾日怠慢閣下了。”
“這,這就是你們對待恩人的態度”芮希勉力從牀上掙扎起來,憤憤道。
“呵,你這就自詡爲我的恩人了”林天朗微微皺眉,覺得有幾分噁心。
“我救了你,難道不是你的恩人嗎”這幾日的囚禁已經讓芮希心中不安,但他仍舊這般強撐。
“飯堂的人瞧見你在文心之後偷偷摸摸的走進了後廚。”林天朗不想聽他廢話,乾脆道:“那個負責添柴的跛腳矮子叔你從來不曾在意過吧”
“這種微末小人說的話怎可信你就是對我心有成見哪怕是我救了你,你竟還編造出此等荒謬之語。”芮希之語,擲地有聲。若不是林清言已經細細查過,只怕強辯不過他。
“微末小人”林天朗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你難道就未想過爲何翰林院的前輩們見到這個微末小人時都要道一聲叔他是先帝手下建安將軍的副將,一生都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沒留下半個子嗣,更不願白受供養,自求了一個在翰林院燒火的活計。你真是眼界淺薄,讀多少書都不堪大用”
芮希白了一張臉,心道:誰知世上會有這樣的蠢人,放着好好的高貴清閒日子不過,非得留在後廚燒火,做些腌臢事情
“你往我的湯羹里加過銀杏的綠胚汁水之後,是不是落了一滴地磚上你用衣袖擦去了。”林天朗將手裏的一個鬆散包袱扔給芮希,包袱展開,恰巧露出衣袖上的一個淡綠斑點。“你說,我若讓人來驗,會驗出什麼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不過是你捏造的證據罷了。”芮希將那件衣衫扔開,猶不承認。
“先前我竟瞧不出,你有這樣一張巧嘴。”林天朗實在佩服芮希的心性,還能這樣言之鑿鑿。
“我若是要害你,何必救你這般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嗎”芮希反倒是教訓起林天朗來。
林天朗看了他良久,神情似笑非笑,“那我也不明白,人家不過是一個比你稍微富裕一些的學子,你何必推人下山崖呢”
芮希這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把自己關在此處,原來這件事情他們也已經知道了
“你又想把什麼髒水往我身上潑”芮希冷汗濡溼了衣裳,貼在身上格外的冷,他不由自主的將袍子攏了攏。
“你若是問心無愧,韓晗牀上的被褥墊子具在,你爲何不去這邊睡,而要睡在這木頭牀板上”林天朗瞥了韓晗的鋪位,道。
“我忌諱死人用過的東西,也不成嗎”芮希飛快的瞥了一眼韓晗的牀位,聲音已經虛了半分。
“是忌諱死人還是問心有愧呢你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韓晗不過是家境稍優於你,出手闊綽些許,你便看不過眼。那日野外放風,你這個人從來都是離羣寡居的,竟提出要和他一同去解手這已經是一大怪事了。韓晗失足墮入山崖,也不過是你一面之詞。”
“你們連屍首都未尋到,怎麼好意思紅口白牙的說是我所爲”芮希一想到那深不見底的崖底,底氣便又足了幾分。
“誰說沒有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