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松香正在忙活之際,卻聽見丫鬟傳來話,“夫人馬上要出門了,沒有傳燕窩。你做了椰汁糕點等夫人回來再喫吧。”
松香應了一聲,將冰糖放回了原位。
正在宋稚爲了銀花的死而傷神時,林氏派人傳了一個口信兒,說自己想見一見宋稚,卻又沒有提具體是什麼事情。
宋稚以爲這事兒不急,便緩了緩,耽擱了小小的一會兒纔到了宋府。
林氏一見她,就略帶埋怨的說:“怎的來的這麼遲,娘有事情要同你說。”
“什麼事兒我這不是來了麼。”宋稚心緒不佳,沒像往常那樣紅着林氏。
林氏沒覺出什麼不對,只以爲是宋稚一大早就被自己喊了來,有些不高興罷了。
不過現在可顧不得她高興不高興了,林氏失了主意,一定要問一問宋稚才安心。
“稚兒,嫣兒偷偷找過我了。”林氏來來回回的踱着步子,顯得頗爲六神無主。
林氏的話叫宋稚既驚訝又生氣,她望着林氏的背影,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林氏總是這樣,對不該心軟的人留有同情。
“孃親不必理會就是了。”宋稚壓着怒氣,道。
菱角站在門邊的陰影裏,默然不語,心想,宋嫣倒還真是有幾分本事,這樣的處境之下竟還能傳出話來。
宋嫣的兒子漸大,倒是也說不上像誰不像誰,滴血認親那一關雖然過了,但張家人心裏到底存了個疑影,宋嫣自是不可能像昔日那般得到張旭的寵愛。
母子兩人被張家人棄在一個小院裏,日子只比下人們好一些罷了。
張家爲了淡化家醜,更是不許他們母子二人與外人交流,再加上宋嫣也沒什麼親人在此了,這種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禁錮,便更加明顯了。
要菱角說,宋嫣也是走運了。若不是張旭直到現在還沒有個一子半女的,宋嫣和她那個孩子也沒運氣活到今日。
“可
林氏猶豫的說。
“孃親想如何”宋稚不等林氏把話說完,便打斷。她神色冷淡,口吻生硬,倒是很像沈白焰的作風。
林氏見宋稚這般態度,便覺得十分委屈。
她的鼻頭一酸,忍住淚意道:“你現如今大了,也嫁人生子了,夫君又得重用,用不到孃家了,是不是怎麼這麼跟孃親說話”
“您又說到哪裏去了”宋稚最不喜歡林氏這樣,有事便說事情,何必莫名其妙的扯些旁的
宋稚見林氏揹着身子不理她,只用帕子一下下的擦着眼淚,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道:“您這是做什麼宋嫣在背後做了多少事情,我都說與您聽了,您怎麼還會想着去管她的閒事呢”
這些日子多雨,屋裏頭都燃着香,既能祛溼氣,又能驅蚊蟲。
林氏看着西角香爐裏冒出的一縷縷香菸,那種後怕的情緒總算是後知後覺的上來了。
“我,我還不是顧着你父親的心思嫣兒雖不是我的女兒,但到底是他的孩子。他先前由着你,也爲了你哥,所以那兩兄妹要分家便分家了,也不曾盡力挽回過。”林氏並不覺得自己的全然做錯了,支支吾吾的爭辯道。
其實宋稚何嘗不是爲了宋令呢若不是爲了宋令,宋嫣現如今的處境,想要悄無聲息的結果了她,如捻死一隻螞蟻一般簡單。
“宋嫣讓人說了什麼”宋稚坐了下來,伸手觸了觸茶水,覺得還溫熱着,便端起來飲了一口。
林府的茶也算是極品了,比之宋稚素日裏喝慣了的那些,卻還是輸了幾分香氣和回味。
林氏轉過身來,悄悄的睇了宋稚一眼,見她垂眸喝茶的模樣十分端雅大方,不知爲何忽想起那日逐月喚了自己一聲老夫人,心裏的莫名有了一絲澀意。
“只是求我給她一些銀子,問我能不能幫她離開張府,離開京城,南下或是西去都可以。”
“南下就是去尋她大哥,西去就是去找爹爹。”宋稚擱下茶盞,她的睫毛垂着,一直沒正視過林氏,只十分淡漠的說:“那孩子呢那孩子怎麼辦”
“這她倒是沒說,應該會帶着一起走吧”林氏懵懂如孩童,只是揣測道。
“您覺得,她會嗎”宋稚反問一句,還未等到林氏回話,忽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藏在屏風後頭,她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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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恬不知道在屏風後面聽了多久,宋稚也不知道她聽去了多少。宋恬並沒像往常那樣一下就撲倒宋稚懷中,只是閃着一雙眸子,眸光既清澈又困惑。
宋稚捏着絹帕的手微微一緊,她平靜的對菱角道:“先帶四小姐出去。”
她頓了頓,又對宋恬道:“姐姐等一會去找你,再和你解釋方纔的話。”
宋恬乖順的跟着菱角出去了,林氏蹙了蹙眉,道:“恬兒不過是小孩一個,有必要與她解釋嗎”
宋恬性子安靜,越是這樣的孩子越是早慧,有些疑惑若不能早早解開,只會成爲隔膜。
宋稚沒理會林氏的話,只重新拾起方纔的話頭來,道:“孃親認爲宋嫣會不會丟下孩子獨自離開”
林氏對宋嫣孩子身上的隱祕並不是一無所知,她也知道若是宋嫣將這個孩子丟在張家,這孩子會面臨怎樣的境地。
林氏想了想,並不很堅定的說:“哪有孃親會丟開孩子的呢”
“那咱們便來賭一把。”宋稚擡起眸子看着林氏,她對林氏並非不尊重,只是林氏的性子有時讓宋稚覺得很不舒服。
林氏一頭霧水的問,“賭什麼”
“若是宋嫣準備帶着孩子一起走,那咱們就送她一程。若是她連孩子都甩下不管了,咱們就馬上將她送回張家,日後再也不管她的事兒了。”宋稚靜靜的望着林氏,道。
林氏點了點頭,她身爲母親,自然覺得宋嫣不會撇下孩子不管。她又有些猶豫的問:“咱們幫了宋嫣的話,會不會得罪了張家人。”
宋稚有些愕然的睜了睜眼,又極力忍住想要冷笑的念頭,只偏過頭,道:“這個自然,張家又不是什麼傻子,宋嫣可是張旭的妾孃親怎麼現在纔想到問這個問題”
林氏被宋稚的態度弄得有些不愉快,便扶着椅子坐了下來,沉默不語。
宋稚有些厭煩,也不再理她,只道:“孃親想清楚再同女兒商量吧。我去找恬兒了。”
林氏欲言又止的擡起頭,但只來得及瞥見瞧見宋稚的背影。
菱角送了宋恬回去,又回來守在門口等宋稚。宋稚出來時,周身好像縈繞着一圈冷風,菱角迎了上去,打量着她的神色。
宋稚仰着頭,目光直視前方,下巴的弧度頗爲倨傲。
菱角知道,她這是怒了。
兩人朝宋恬的小屋走去,宋恬的脖頸和肩膀漸漸柔軟下來,連神色也暖和了一些。菱角沒有進屋,只是守在門口。
宋稚走進屋內,朝伺候宋恬的乳孃揮了揮手,乳孃福了福,便出去了。
宋恬坐在軟毯上,正十分乖巧的玩着一匹小木馬,對宋稚甜甜的叫了一聲,“姐姐。”
宋稚瞧着她手上的小木馬,笑道:“可是哥哥給你做的”她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收到過這樣的木雕,是宋翎用一把小匕首一點點雕出來的,現在宋翎的手藝可是好多了,宋稚的那一匹小馬,雕刻的簡直像只騾子。
宋恬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純淨的笑來。
“你不止一個哥哥。”宋稚摸了摸宋恬柔軟的發頂,道。“也不止一個姐姐。”
“我知道。”宋恬將小馬捏在掌心,擡眸望着宋稚道:“嬤嬤常對我說。”
“哪個嬤嬤。”宋稚的眸珠動了動,她挨着宋恬坐下,小心掩飾住自己的怒意。
“娘身邊的嬤嬤,丫鬟也會說。”宋恬的眸子追着宋稚的眼睛,她似乎覺察到宋稚生氣了,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臉,道:“姐姐彆氣。”
“很討厭,不是嗎”宋稚討厭這些嘴碎的人,更何況是在一個乾淨如白紙的孩子面前說三道四。“我馬上讓孃親打發了她們。”
“不要。”宋恬藏進宋稚懷裏,道:“留着吧,好玩的很。”
“這有什麼好玩的”宋稚驚訝的垂眸看着自己的懷裏這個小小的妹妹,忽然有些看不透了。
“人,很好玩,不是嗎”宋稚擺弄着手裏的木馬,軟軟的說。
宋稚猶疑的看着自己懷中的這個小妹,素日裏只覺得她安靜早慧,倒也不失孩童天真之感,可現如今倒是有些瞧不透了。
“你這孩子,真不知道是像誰。”再怎麼奇怪,也是自家的孩子,宋稚頓了一下,還是摸了摸宋恬的發頂。
“像姐姐。”宋恬十分自然的說,還撥弄着宋稚腰際的荷包。
宋稚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只輕輕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