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以爲宋翎只是迷藥的餘毒勁兒未過,所以才反覆昏迷。
可沒想到她領着流星端藥膳回來的時候,卻見吳大夫正被菱角扯着袖子匆匆忙忙的從前院趕回來。
菱角的胸口上有一片偌大的血跡,那血跡顏色紅中帶紫,看着極爲異樣。
宋稚瞧着菱角身上的血跡,知道這十之八九是宋翎傷情有變,耳朵裏便懵懵作響,她提着裙襬的一路笑小跑了過去。
流星記掛着她肚子裏的孩子,驚得七魂沒了三魄。幸好宋稚步子穩當,並未出什麼岔子。
“這是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宋稚急切的問,吳大夫心繫病人並未理會宋稚,而是拎着藥箱徑直走了進去。
菱角扶着門框站在門口,瞳孔微微失焦,臉上都是四散的血點子,大多聚集在眼下的部位,像是流了幾行血淚。
她有些迷濛的看着宋稚,似乎是很艱難的想了一會子,這才道:“他喝了一口水之後,咳嗽了幾聲,就咳出一大口血來。”
宋稚走進屋內,有些難以置信的看着牀上面色蒼白沉沉昏睡着的宋翎。他身上的生氣像是遠不被抽空了一般,牀褥衣裳上滿是血點子,方纔還談笑風生的一個人,怎麼忽然之間就成了這樣
宋稚勉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只是口中不由自主的連連道:“怎麼會這樣不就是迷藥嗎怎麼會吐血呢”
流星攙扶着宋稚,十分擔心她的身子,道:“夫人,咱們別礙着吳大夫診治了,先出去吧”
宋稚心裏是不大願意的,只是被菱角和流星強行架了出去。
流星一早吩咐小丫鬟隨時帶着宋稚的安胎藥,現如今派上了用場,她借吳大夫的院子將這一碗藥熱了熱,哄着宋稚喝下。
所幸宋稚本就不是矯情的人,藥當喝就喝,並不會推說自己心緒不寧而不喝藥。看着宋稚將濃濃的一碗藥喝了下去,流星這才鬆了口。
見宋稚又要起身去看宋翎的情況,菱角忙道:“夫人,你好生在無厘頭歇着,院子裏風大,咱們又不能進屋。我去門口守着,有一點風吹草動的,我就來告訴您,可好”
宋稚本不願,可又顧忌着肚子裏的孩子,只好重新坐回位置上,手將桌布的一角緊緊揪成一團。
當你心中焦灼不安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別慢,宋稚覺得像是過了兩個時辰,可是一摸杯盞,裏頭的茶水竟還是溫熱的,只過了不到半個時辰。
宋稚實在難受,心像是被油煎一樣,她耐不住性子,便朝門外走去,流星攔不住她,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旁伺候着。
宋稚剛一出門,卻迎面撞上菱角,她想必是站在門口有一會子了,卻不知爲何沒有進屋,而且眼睛還淚盈盈,面頰上溼漉漉的,像是狠狠的哭過了一場。
她見到宋稚突然出來,慌亂的拭淚,又怕宋稚見到她這個樣子擔心,忙不迭的說:“吳大夫說他已經脫離兇險了,好生養着就是了,夫人可以不必太擔心。”
宋稚一顆高高懸起的心,這才落了下來。
流星被菱角的淚嚇了個半死,她有些惱怒的問:“既然已經無礙了,你哭什麼驚着夫人了”
菱角十分難堪的低下頭,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飛快的說:“大夫說,要不是我那幾針,宋公子的傷原不會這般來勢洶洶。”
“什麼意思”宋稚蹙眉問。
流星覷了一眼宋稚的神色,頗爲不安的看着菱角。
菱角胡亂用袖子擦了擦淚,道:“那暗器上的迷藥雖說會對身子有一定的損傷,但是以宋公子的身子骨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好好養着便是了。但吳大夫他不知我先前曾用銀針刺穴讓宋公子甦醒,這銀針入穴之後,血脈都被打通了,迷藥入心肺,損了他的身子。”
她一邊說一邊垂淚,面上都糊成亂七八糟的一團,也卻是一聲抽噎也不曾有,只是眼淚不受控的往下掉。
宋稚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道:“罷了,誰能料到呢”
她心裏記掛着宋翎,說了這一句後就往宋翎的房間去了。只見一位小藥童攔下了她,他手上端着的銅盆裏滿是黑乎乎的藥汁,藥味濃烈的整個院子都能聞見,小藥童道:“奴才現在要爲都尉大人用熱藥汁擦身,還請王妃不要進來。”
“好,我不進去。你快去忙你的。”宋稚只怕自己耽擱了他的事,忙道。
見宋稚失魂落魄的走到院子的石桌便坐下,菱角躊躇着不敢上前。流星不敢打攪她,只讓人在風口處搭起了一個帷帳,又取來數個炭盆將宋稚團團圍住,將這夜晚的寒風擋去了大半。
小藥童將廢棄的藥汁端出來,見宋稚依舊在院中守着,忙將盆子擱到門外,上前對宋稚道:“夫人,您且會去歇着吧。咱們定會好好守着都尉的,大夫在前邊親自煎藥呢。”
宋稚聞言只是垂眸沉思,道:“那好吧。”
流星扶着她起身,才走幾步,見菱角一動不動的杵在原地,像是被這冷風吹的凍住了。
宋稚順着流星的目光望去,見菱角這般模樣,心裏雖對她微有惱意,但也知道她是好心辦了壞事,不忍心太過斥責,只道:“你且留下伺候湯藥吧,哥哥什麼時候好了,你什麼時候回院子來伺候着。”
這明面上看着雖像是懲罰,但實際上卻能讓菱角心裏好受一些。
菱角忐忑的望着宋稚,宋稚就這樣輕輕放過了這一茬,讓菱角有些驚訝,也頗爲感激。
宋稚與流星在前走着,兩人彼此之間都不說話,一路回了正院。
逐月正在門口張望着,見宋稚和流星的神色都不對勁,也不敢多問,只待流星服侍宋稚進屋,又出門吩咐小丫鬟準備湯浴的時候,悄悄與流星耳語了幾句,這才明白了前因後果。
逐月端來一杯暖暖的牛乳茶,俸給宋稚。
“你不是該回家了麼怎麼還在這”宋稚就着逐月的手喝了一口,隨即才意識到不對勁之處。逐月當差的時辰早就已經過了,她早該回家了纔是。
“夫人一直沒回院子,我擔心。”逐月道。
茶韻在旁插嘴道:“逐月姐姐是真擔心,我眼睜睜見她嘴角起了個包。”
宋稚定睛一看,果真見逐月嘴角起了個包,早上原還是光潔的一張臉。
逐月有些不好意思,道:“沒有的事,您別聽茶韻胡說,只是昨夜屋子裏火氣太足,烘了一晚上,染了些熱毒,喫一顆牛黃解毒丸就好了。”
“莫擔心了,我沒事,哥哥也沒事,只是需要休養,我讓菱角留下來伺候了。”宋稚只喝了兩口牛乳茶,便失了胃口。
“菱角”逐月眨了眨眼,有些想不明白,菱角這丫頭如何會伺候人呢
她揣着這樣的心思,便道:“要不要我再派一個丫鬟過去”
“倒是也不必,那裏多是小廝伺候着了,人倒是也不缺。”宋稚並未解釋其中的緣由,只道。
宋稚院裏的丫鬟手腳麻利的很,熱水很快就備好了。宋稚不喜歡洗澡的時候有太多的人伺候着,茶韻便退到了屋外,只留逐月一人。
“冬夜寒冷,你今晚就住下吧。讓外院的小廝去給你夫君傳個話。”宋稚泡在浴桶之中,整個人如置身雲霧。
“奴婢已經讓人去了。”逐月替宋稚按壓着肩頭,因她有了身子,所以小心的避開了活血的穴道。
宋稚懷孕時間還短,不宜泡熱水過久,待淨了身子,便起身了。屋內被炭火烘的暖洋洋的,她裹着一件鬆鬆的袍子,半點也不覺得冷。
只聽見屋外守着的丫鬟們齊聲道:“恭請王爺安。”
宋稚便將手上半個字也沒瞧進去的書丟在了一旁,目光落在房門上,等着沈白焰推門而入。
“如何”沈白焰一進門,宋稚便問。
他在外邊吹了許久的冷風,只覺得整張臉都要僵掉了,說話時都覺得面上皮肉牽扯有些僵硬。
一進屋內,渾身都松泛了許多,他順手將大氅遞給逐月,對宋稚道:“已將沈千慎收押了,蘇崢和若暉的人正在善後。”
他帶來這個好消息卻並未見宋稚臉上的神色有所鬆快,便道:“我已去看過若暉了,吳大夫說只需好好養着便是了,就是得要藥浴,麻煩一些。菱角也將自己做得蠢事與我說了,就讓她多聞聞苦藥味吧。”
“嗯。”宋稚點了點頭,卻見沈白焰朝裏屋走去,一邊走還一邊說:“你是不是沐浴了”
“王爺,我去給你準備熱水吧”逐月猜到他的心思,忙道。
沈白焰只道一句,“不必。”便在宋稚洗過的熱水裏隨意清洗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