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德和姐姐見過義父,今後還請義父多加照應。”合德攜着我的手,向趙臨拜了一拜。
“這是自然。”趙臨笑着,請我們入座。
席間,趙臨問我和合德除了繡活外還會不會其它的,我們說學過撫琴和歌舞,他顯然更加高興,卻也忍不住感嘆:“我看你們容貌秀麗,舉止不俗,想是落難的大家閨秀,而今做了我的義女,心裏定覺委屈。不過公主府雖人多事雜,若能成爲其中翹楚,大有改變命運之機。”
“這幾日你們先在舍下休息,安排幾支歌舞,而後我再領你們去見公主,以我義女的名義,公主會給你們些時間獻藝。”趙臨又跟我們說了些陽阿公主的喜好和公主府的規矩,合德皆點頭答應,我心裏卻躊躇起來,覺得趙臨好像把我們當重注壓了。
“合德,這事你會不會覺得有點不妥”
“姐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些什麼,可是我們如今已經沒有退路了,不是麼再這樣下去,我們不是被市井潑皮欺負,就是飢寒交迫地等死我不想就這麼過一生,我總覺得我們不該過得這麼悲苦”
“合德別說了,姐姐聽你的。”我拍了拍合德的肩,擠出一絲笑容。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我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或許是因爲合德總是堅持自己的決定,又或者,冥冥之中上天早有安排。
去公主府那日,我和合德穿了趙臨特意置的新衣,一模一樣的柳色絲裙,褐色腰帶,又挽了相同的飛月髻,合德簪了支翡翠蝴蝶釵,我因爲要跳舞,只在髮髻上盤了根長長的青絲帶。銅鏡上,映着一雙相似的孿生姐妹,合德用手指點了點鏡中的我:“姐姐,你真美。”
“合德才漂亮。”我碰了碰她的臉頰。
我們姐妹長相固然相似,但卻從未被認錯過,爹爹說我們“花開兩朵,各香一枝”,姑母則說我們的神韻不同,合德明麗嫵媚,我清豔秀逸。不知將來,還會有怎樣的評價合德喜歡的人,也會喜歡我麼我不敢想的太遠,想起來也像那霧氣濛濛的長江之水,陣陣渺茫的寒意。
我們在歌舞房的下人間裏等了許久,才被傳喚。
“啓稟公主,這是老奴的兩個女兒。”趙臨在一旁說道,我和合德便一同行禮拜見。
“嗯。”珠簾內的美人榻上倚着一個麗人,她慵懶地應了一聲,示意我和合德可以開始。
趙臨之前跟我們交代過,初次進府別太露鋒芒,因此我和合德挑了首較爲輕柔的曲子,和的是子衿。
合德坐在琴座上,輕挑琴絃,泠泠琴音便從指間流淌出來,整個大堂彷彿出現了一條看不見的溪流,清風微蕩,溪水潺潺,我的身姿也如嫩柳般輕輕搖擺。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合德輕啓檀口,幽柔婉轉的聲音宛若空谷啼鶯,我身子一旋,加快了動作,整個人如蹁躚飛舞的蝴蝶,盤在髮髻上的絲帶也跟着一起旋動,在玉石屏風上晃動着碧水般瀲灩的光芒。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合德琴絃一勾,歌聲如被攪動的湖水,緩緩而止,我身體往後一傾,兩隻手腕輕輕一扣,如飛累了的蝴蝶般輕巧地停在花間。
一片寂靜,但我感覺衆人的目光都落在我和合德身上,沉沉的。我和合德走到珠簾前行禮,但陽阿公主卻未作出任何評價,過了一會後才悠悠地開口:“你們幾歲了”
“回公主,我們十三歲。”我小聲應道。
“都是十三歲你們是雙生姐妹”
“是的,公主。”
“真有意思,我看看哪個是姐姐。”陽阿公主將我和合德打量了一下,隨後向我擡了擡下巴:“你是姐姐吧。”
“是的,民女宜主,這是妹妹合德。”我多少有些意外,我和合德從小在破院長大,爹爹帶我們出門的次數很少,而且每次都是提前跟人介紹,所以還從未有人做過這樣的猜想。
“這兩個姑娘還真是少有的水色,你下去忙別的事吧,我會好生安排她們的。”陽阿公主對趙臨說道。
“謝公主恩典。”趙臨行禮退下了。
“白蘇。”
“奴婢在。”
“你帶趙家姐妹下去,二等房,再撥個丫鬟給她們。妹妹去琴房,姐姐就讓她跟着曼仙吧。”
陽阿公主的聲音如慵懶的春風,卻引來了絲絲躁動,當然這僅限於眼神的交流,大堂內還是鴉雀無聲的。在衆人意外或好奇的目光中,我隱隱察覺到一絲寒意,像一根細長的針,直直刺到我背心。我微微側頭,看見屏風後面一雙窺視的眼,眼角一抹耀眼的嫣紅,宛若染血的雲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