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花顏瘦
    花顏瘦,韶華不爲少年留

    那夜,月華如雪,清風攜着花香,美麗的小旦在戲臺上咿咿呀呀地吟唱。

    少年一襲白色長衫,俊逸的臉龐在月色下更顯軒昂,只是劍眉微皺着,好像有什麼心事,自顧自地往空蕩蕩的戲園走去。

    “沈家二少,真是對不住,戲已經散場了,只剩一個小花旦在臺上練唱呢。”聽差連忙上前解釋。

    “無妨,我在這坐坐。”他向聽差擺擺手,在戲園的一角坐下了。

    熱鬧的地方一旦安靜下來,便顯得格外淒涼。喧鬧的戲園自是如此,人煙散去,竟有種繁華落盡的清冷。

    他揉着眉心,朝戲臺上看去。那小花旦顯然也察覺到他的目光,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怯怯地望着他。

    此時,偌大的戲園只剩下他們兩人,遙遙對望着,彷彿隔着一片蒼涼的海水,望向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在這寂寥的夜晚相遇了。

    她剛登臺不久,斑斕的戲服、璀璨的花鈿,扮相極盡秀美,唱腔更是曼妙婉轉,餘音繞樑,只是眼神清亮,不會那嫵媚冶麗的萬種風情。

    “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生生死死隨人願,便酸酸楚楚無人怨。待打併香魂一片”她悽悽唱着,悱惻纏綿,雙目不覺凝上他溫潤的眸,那本不屬於兩人的哀愁,心卻莫名地跟着一揪,眼中晶瑩泛動。

    兩人都愛上了這個夜晚,並心有靈犀地重複着。

    她每天散戲後,依然穿着豔麗的戲服在臺上練唱,他則提着一盞琉璃燈,靜靜等候在戲園一隅。

    他緊皺的眉頭,在她清悅幽婉的聲音中慢慢舒展,而她窈窕的身姿則在他的溫柔的目光中變得更加嫋娜,一顰一笑,嫵媚風流。

    一往情深深幾許郎情妾意如流水,纏綿繾綣永不休。

    兩人在月下並肩共話,閃爍的星辰、微醺的花香皆是溫情的見證。他執着她的手,許下白頭的誓言,她微微側頭,脣畔漣漪漾開,宛若絕世的牡丹。

    “世瑄”她走下戲臺,輕聲喚他。

    這夜的他與往日不同,一直低着頭,陷在沉默裏。

    “花顏、”他終於輕輕開口:“現在時局不穩,我父親決定舉家搬遷到上海,明日便要啓程了。”

    “你放心,等我能離開家族的掌控,自己立足了就來接你。”他從口袋中拿出一個錦盒,玉鐲在月華下流轉着玲瓏剔透的光暈,他輕輕爲她戴上,宛若冰清玉潔的約定。

    “嗯,我等你。”她鄭重地點頭,一顆淚珠落在他手背,開出破碎的花。

    一晃十年,她從新秀小旦變成了風光的花魁,而後,又隨着歲月慢慢老去。昔日的誓言,早已在滾滾紅塵中湮滅

    她也曾打探過他的消息,從潛心修學到繼承家業,再後來春風得意,娶了門當戶對的紡織業大亨之女後來的事,她便再也不願聽了。

    那年北城戰亂,她顛沛流離中也輾轉到了上海。美貌雖被風霜侵蝕,卻還留着往日的風姿。一家茶樓的老闆認出了她,滿眼驚喜:“我在臺下看了你七年的戲,只想讓你看我一眼,今天總算如願了。”

    她在茶樓安定下來,沒有往日鮮豔的妝容和戲服,只有一襲淡青色旗袍,柳眉深顰,唱着哀愁與鄉愁,惹得聽客潸然淚下。

    “一時間望眼連天,忽忽地傷心自憐。知怎生情悵然,知怎生淚暗懸”依然是少年愛聽的牡丹亭,她蹙着眉,目光悽婉。恍惚間,她訝然發覺熟悉的目光隔着憧憧人影朝她望來,手打在茶桌上,生疼。

    “花顏。”他走到她面前,語氣歉疚,似想補償:“現在接你可還來得及”

    她往後退了幾步,撞在牆上,手腕的玉鐲發出清脆的聲響,彷彿有什麼東西,就這樣破碎了。是曾經的誓言嗎,還是她心心念念中那白衣少年的幻影

    “沈爺,真是抱歉,已經來不及了。”茶樓老闆微笑着,攜起她冰涼的柔荑:“因爲我們明日,就要成親了。”

    她沒有否認,默默地立在茶樓老闆身側,似水流年,就這麼悠悠地淌走了。

    他選擇了合適,她輸給了喜歡。不過上天是公平的,另一個喜歡她的人靜候在流年裏,雖沒有年少時的浪漫,卻能許她一世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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