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相思荼毒,一世爲蠱(一)
    “皇上有旨,那位公子的命先留着,改成宮刑。”

    “這是何故”

    “不太清楚,聽說是皇后特意去未央宮求的情。”

    求情他狂笑起來,曾經的青梅竹馬竟變成了劇毒的罌粟,負了他還不夠,如今更要羞辱他。

    他從荷包裏拿出了“轉世忘塵”,憤恨飲下:“蘇玉琬,我與你前塵盡斷,永生陌路”

    初晨,飄了一夜的雪花終於緩緩停歇,玉珩來到梅林,用琉璃菱花盞接着花瓣上的雪屑。還未及半盞,卻聽到不遠處一聲驚叫,他側頭看去,只見一女子躺在雪地上,銀盃滾落一旁,脣角溢着暗紅色的血跡。

    “天哪,這不是正受寵的蕭美人嗎”

    “不可能是自盡吧,昨日皇上還說要封她爲妃呢。”

    “皇后下手可真快”

    宮娥內侍壓低聲音,悄悄議論了一番,但隨着愈漸明媚的霞光,一切又恢復了平靜。玉珩轉身去了梅林深處,明知皇宮的各個角落只怕都飄蕩着怨魂,卻還是下意識地避開了最新的那個。

    “皇上,今日是臣妾的生辰,皇后也不肯賞個臉。”貴妃撅着嘴撒嬌,嬌俏的桃花眼波光流轉。

    “皇后怎麼還沒來”皇上劍眉微皺,側頭問內侍。

    “回皇上,皇后娘娘說她這幾日齋戒。”內侍低着頭,深怕皇上怪罪。

    “哦,想是因爲蕭美人的事吧,真是可惜呢,前幾日明明還、”麗妃嘆了口氣,用手絹拭了拭眼角,其餘幾位妃嬪也跟着哀悼了一番,但明顯是等着看好戲的氣氛。

    蕭美人之死,宮內盛傳是皇后所爲,皇上不可能沒有耳聞,但事發後,他除了說“厚葬”兩字外,並未有任何舉措。現下也只是將臉一沉:“行了,今日是貴妃的生辰,別說這些禍事。”

    “皇后既是齋戒,你送幾屜糕點過去吧。”皇上瞥了玉珩一眼,細長的鳳目看不出心緒:“再給她泡壺香茗,你的茶藝,后妃裏只有她沒品嚐過了。”

    “是。”

    玉珩緩步朝鳳棲宮走去,陽光灑在冰雪上射出炫目的光,他眯着眼睛,望向那座繁麗卻孤寂的宮殿。他入宮大半年,還未見過皇后的面,只聽聞是個極其善妒的女人,而且陰險狠辣,除了蕭美人,另外幾條人命也由流言算在了她的身上。

    “娘娘在池邊的綺夢亭賞雪呢。”廊下的宮娥指了指方向,示意玉珩自己過去。

    皇后一襲淺紫色紗裙,嫺雅地坐在亭中,纖纖玉手正執着青銅爵飲酒。直到玉珩俯身行禮,她才緩緩將頭擡起。

    “費心了。”她淡淡開口,眼簾半垂,跟皇上一樣將心事隱匿。

    “皇上還讓卑職給您泡壺香茗,不知娘娘喜歡什麼茶”玉珩有些恍神,悄悄看着那張冶麗出塵的臉,一雙美眸好似堪堪結冰的湖面,清瀅幽豔,讓人徒生疼惜。

    “我不太懂茶,你隨意吧。”她繼續飲酒,並不看他。

    “素梅綻雪”說是不懂,才嗅茶香就識出了茶名,她捧起瓷盅,品了幾口,且不批評,反側頭對一旁的宮娥道:“去取兩瓶白玉散來。”

    “成日採霜擷雪的,手都凍壞了。”她目光停在他微紅的手上,輕柔的聲音似落花的嘆息。

     

    手中的茶筅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他連忙謝恩,平靜的心底竟泛起波瀾,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這麼溫暖的話了。

    “怎樣,皇后對你的茶藝有何論言”皇上執着金盃和幾位妃嬪碰杯,似漫不經心,又似別有深意。

    “娘娘沒說什麼。”

    “呵,無言於她就是最高的讚許了。”皇上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眼中卻摻雜着愁緒:“以後你可以常去。”

    玉珩不知皇上的用意,總不會是讓他給皇后醒酒吧皇后的鳳位雖然還不曾動搖,但在後宮中人心已喪,給她奉茶絕非什麼好差事。

    他向皇上稟告,自己以後每隔七天去一次鳳棲宮,皇上首肯之後,他便似執行命令般雷打不動。

    從素梅綻雪到碧桃凝露,只要玉珩前往,皇后必是在綺夢亭內小酌,無一例外。

    “娘娘,酒飲多了傷身。”這日,他終於忍不住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皇后望着他,答非所問。

    “玉珩。”

    “真巧。”她笑了起來,脣畔卻漾着一絲苦澀:“我叫玉琬。”

    “玉琬徒見傳,交友義漸疏。真是個糟糕的名字呢。”她將青銅爵往桌上一推,人便順勢趴在石桌上,頭枕着胳膊,只露出一彎弦月般的臉頰。

    “娘娘貴爲六宮之主,這般頹喪卻是爲何。”玉珩猶豫片刻,還是將手放在了她的肩上,兩人的體溫都很涼,碰在一起,竟凝成一縷異樣的炙熱。

    “你要我開心一點”她擡起頭,水翦的星瞳泛着神采,船動湖光灩灩秋:“那你陪我去碧霄閣逛逛吧。”

    她回寢宮換了一件茜色綢裙,是玉珩在她身上看到的第一抹絢爛,他淡泊的眼眸也染上了色澤,隨着她的倩影,朝御花園走去。

    碧霄閣坐落在御花園最高處,在上面可以俯瞰整個皇城。她氣咻咻地爬上閣樓,卻不低頭,而是昂頭看着天上的孤雲。

    “你看,太陽就要落了”

    日色西沉,漫天霞光灑落,將本就傾城絕色的她照得愈加不可方物。明明是很悽婉的情境,她看向玉珩的眼眸卻十分明媚,彷彿揉碎了太陽光:“玉珩,你識得百茶,可知有一種茶叫離人含淚笑”

    他輕輕搖頭,她笑得愈發燦爛:“走,我帶你去尋。”

    兩人走到半山腰,遇見了一個花枝招展的妃嬪。那妃嬪見皇后只有玉珩相隨,便上前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該死的妖女當年你毒殺了我姐姐,一定會有報應的”

    “你哪隻眼睛看到是我殺的。”她的聲音很輕,像微風的呢喃,旋即便扯着玉珩的衣袖:“快點,再晚就尋不到了。”

    她在角落找到一株梨花,晚霞如胭脂般染在潔白的花朵上,花芯凝着一顆粉色的淚珠。

    “你看,就是這個。”她粲然而笑,宛若明珠生暈,可是這一笑卻扯痛了嘴角,才意識到臉頰已經腫了。

    玉珩在絲帕上抹了白玉散,輕輕遞給她:“娘娘這樣也不是辦法,過幾日是小皇子的生辰,何不趁此機會轉圜和皇上、后妃之間的關係。獨木難成林,與所有人爲敵是多麼可怕的事。”

    “你也覺得我可怕”頃刻間,她的眸光如熄滅的燭火,凝血的嘴角牽起蔑笑,驀然轉身,孤單的背影帶走了最後一縷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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