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相思荼毒,一世爲蠱(二)
    小皇子生辰這日,玉珩甚是忐忑,好在宴席快開始時,皇后一襲鳳袍,姍姍而來。

    皇上顯然頗爲高興,執着她的手以示安慰。小皇子的生母貴妃也收斂了得意,恭敬地向皇后斟酒。

    “皇孫已經滿五歲了,朝臣皆請奏立他爲太子,不知皇上做何思量”太后冷冷地瞥了皇后一眼。

    “母后,朕以爲皇兒雖是長子,卻不是嫡子,此事還是再議吧。”皇上陪着笑,輕輕撫摸皇后的手背。

    貴妃的臉色旋即一沉,其餘的妃嬪則暗換眼色,怒氣與怨氣如藤蔓般纏繞在皇后身上,她低着頭,雙頰的胭脂好似嬌羞的紅暈,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

    宴上只有一個人事不關己,那便是末座的柔妃,她玉手支着秀頷,娉婷美目笑吟吟地望向窗外的桃花。見玉珩看自己,便側過頭,悄悄舉杯跟他致意,彷彿一起鄙夷這陰暗紛繁的皇宮。這個女人好像在哪見過玉珩皺起眉頭,只覺心口一陣悶痛,他分明不用走進這些恩怨情仇,卻緣何會對那聲名狼藉的皇后動了惻隱之心

    三日後,玉珩按時去鳳棲宮奉茶,經過貴妃寢宮時卻聽到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皇子、小皇子薨了”

    “臉色發青,又是被毒死的”

    “天哪,那個妖女皇上是被下了蠱麼,要縱容她到什麼時候”

    衆人驚慌而怨憤,目光落在玉珩手中的漆盒上,幾個悲憤的宮娥頓時衝上前來,搶過漆盒砸在地上。

    “又要去討好那個妖女吧,虧你曾是世家公子,受了宮刑後就變成了卑賤的走狗。”

    玉珩並不辯駁,只繼續往前走着,那天的路格外長,他到綺夢亭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皇后一襲素衣坐在亭中,酒罈和酒杯倒了半桌,醉意甚濃,臉色卻蒼白得可怕。

    玉珩站在亭邊,努力以局外人的目光審視着她,夜幕下的白影,分明足夠詭異,可怎麼看都依然不像妖女。

    “你的茶具呢”

    “被人砸了。”

    “對不住,連累你了”她的聲音含混不清,纖弱的身體從石凳上摔了下來,也不起身,準備一醉如歸。

    “停手吧,別再做這些惡事了,好不好”玉珩搖撼着她的肩,似想把她從怨念的噩夢中喚醒。

    “爲何要讓自己陷入可怕的漩渦呢,你可以像柔妃那樣,做個清寧平和的女子,會很快樂的。”他擁住她微涼的身體。

    她突然驚詫地看着他,美目涌動着悲慟與決絕,翕了翕脣,終還是沒有說話,而是扯過他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劇痛從手臂漫延至全身,連神志都有些恍惚了,這錐心噬骨的疼痛爲何似曾相識

    “我恨你”她哽咽的聲音滿是悽怨,卻依然抓着他的手不肯鬆開。

    玉珩仍七日去一趟鳳棲宮,皇后卻已不在亭內飲酒。宮娥說她把自己關在寢殿裏,不見任何人。

    這日,他又在廊下徘徊,初夏的陽光溫暖灼熱,連牆角的野花都爭相綻放,她的寢殿卻依舊死氣沉沉。

    紫檀雕花窗緩

    緩推開一道縫隙,一隻青白如玉的柔荑伸了出來:“玉珩的茶,當然要喝。”

    他將她最喜歡的冰玉玲瓏盞遞了過去,正欲傾吐些心聲,她已將窗門關上。

    “不用我相陪嗎。”

    “費心了”

    好在自小皇子逝後,宮內不再有人暴斃,衆人都暗暗慶幸,說妖女終於有所收斂。不知爲何,本該高興的玉珩心底卻泛起隱憂。

    十二月初三,柔妃誕下一名小皇子,皇上龍顏大悅,下旨普天同慶。朝廷內外皆言小皇子乃吉星轉世,能使妖女心存畏懼,以致他出世之前都不敢再作惡。

    “今日是去鳳棲宮的日子吧。”皇上的心情很輕鬆,彷彿終於揮散了多年的陰霾,從此雨過天青。

    “是的。”玉珩有些忐忑,他猜不透皇上的居心,也看不懂皇后的痛楚,這兩個人好似有着千絲萬縷的干係,又好似陌生人般無盡疏離。

    玉珩搖搖頭,提着漆盒朝鳳棲宮走去。半途上,天空又飄起紛紛揚揚的雪絮,宛若初見時候。

    不論她怎樣沉默,今日定要約她出來賞雪。他如是想着,卻遠遠望見綺夢亭那抹淺紫色的身影。

    她嫺靜地坐在亭中,執着青銅爵的柔荑,彷彿有着迴轉時光的能力。

    “是不是有些納悶我們好像認識許久了,又好像今日才認識。”她側過頭,嬌貴和冷傲褪去,唯剩沁骨的哀怨與溫柔。

    她向他敬了杯酒,袖口上綴着幾朵潔白的梨花,是初見那天穿的紫紗裙。玉珩突然想到她其實很節儉,並不像傳聞中那樣。他甚至還想起,她喜歡紫色、喜歡梨花、會多情地把花瓣上的露水當做淚珠,輕輕撫弄花枝的模樣讓人極盡憐惜。

    “我想喝之前收的離人含淚笑,你有帶麼”

    “還真是心有靈犀。”玉珩淡笑着,俯身準備茶具。

    皇后緩緩起身,在階沿坐下,雪花落在如墨的青絲上,宛若倦怠的白蝴蝶。

    “陪我坐一會兒吧。”她捧着玲瓏盞,慢慢地啜着。

    “你今天心情不錯。”

    “嗯,要結束了呀。”她揚脣淺笑,嫋嫋茶煙飄到琥珀明眸中,凝成了氤氳的霧氣:“玉珩,我收回那天的話。”

    “早該收回了,莫名其妙的恨意還真是讓人寒心。”他笑着,吹落她肩上的雪屑。

    她無言,微涼的手指輕撫着他的手臂,那被她咬過的痕跡,默然間,淚珠已披了一臉。

    “茶的味道可以嗎我還沒品過,給我喝一點。”他忙轉開話鋒。

    話音未落,她卻執起玲瓏盞,像飲酒般一飲而盡:“這茶的名字太悲傷,你還是別喝了。”

    寒風襲來,玉珩正想問她冷不冷,卻發現她閉着眼睛,臉頰挨着他的手臂,似乎已經入睡。

    “困了嗎,我送你回寢殿吧。”

    “珩哥哥,叫我一聲琬琬吧,已經好久沒有人這麼叫過我了。”

    “琬琬”

    “嗯”她答應着,脣畔的苦澀散去,化作一抹溫寧:“我累了,想睡一會兒,不用叫醒我,讓我做個好夢吧。”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