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相思荼毒,一世爲蠱(三)
    玉珩回到未央宮,瞥見廊下一株紅梅已經幽冶綻放,醉人的馨香飄來,他不禁走上前去,花芯上的冰凌好似鬱結的美人淚,他趕忙拿出琉璃盞小心地收擷起來。

    “放心,一切都結束了。如今朝內上下都讚譽你和皇兒,讓朕擺脫了妖女。下個月,我便封你爲後,立皇兒爲太子。”

    “皇上待柔兒真好。”柔妃聲音嬌媚,玉珩透過朦朧的窗紗,看到她正風情萬種地環着皇上的脖頸,嫣紅的菱脣比盛放的紅梅還妖冶,與人前的清柔模樣判若兩人。

    “朕還覺得讓你等得太久了。”皇上寵溺地笑着:“好在來日方長,朕會好好補償你。”

    “是啊,我們來日方長。”柔妃笑靨如花,甜蜜地依偎在皇上的胸膛:“皇上當真沒有愛過蘇玉琬麼,那她還真是可憐呢。”

    “她不過是你的墊腳石和擋箭牌而已,她進宮的時候心就死了,朕怎可能愛一個行屍走肉。”皇上的嘴角彎起蔑笑,隔着窗紗,依然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森森寒意:“再說了,她也沒白幫你背那些罪名啊,朕放過了她的家族,還讓她見到了她心心念唸的唐玉珩,雖然、讓他親手毒死了她,但還是見到了,不是嗎”

    玉珩僵在原地,手中的琉璃盞被生生捏碎,鮮紅的血水和冰涼的雪水綿延而下,在白袍上開出悽絕的圖卷。

    染血的回憶終於衝破了桎梏,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多到恍如隔世。

    “成日採霜擷雪的,手都凍壞了。”

    “珩哥哥,霜雪寒氣重,琬琬偶爾品一次就好,千萬不要每天給我泡茶了。”

    重重疊疊的記憶襲來,那句話分明給了自己溫柔一擊,爲何遲遲沒有想起呢是“轉世忘塵”的劇毒冰封了思緒,還是心底的怨恨刻意抹去記憶

    “琬琬,我們指腹爲婚、青梅竹馬,你怎能食言進宮去”他憤怒地質問着,絲毫沒注意到她哭紅的雙眼。

    “珩哥哥,琬琬也不想這樣的”

    “難道還有誰逼你不成我真是錯看了你,原以爲你是最清逸出塵的女子,誰知也跟那些利慾薰心的俗人一樣”

    “珩哥哥,再叫我一聲琬琬好麼”她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衣袖,含淚雙目悽然地望着他。

    “恕難從命了,皇后娘娘。”他轉身離去,決絕的背影成了她午夜哭醒的夢魘。

    夜色暗沉,唐玉珩虛軟地走下石階,白袍上的暗紅圖卷宛若杜鵑泣血。跟隨他的小僕從點了一支白燭,跪在房間的角落。

    “玉珩大哥,對不住,皇上命令我在你去鳳棲宮之前,悄悄把毒藥抹在皇后喜歡的玲瓏盞上。”小僕從抽噎着,不敢看他的臉。

    唐玉珩緩緩拂開衣袖,手臂上的齒印是那麼的絕望,千言萬語、千情萬怨皆哽在喉頭,永遠都不會有人知曉了

    “朕聽聞你這幾日都閉門不出”皇上戲謔地看着他。

    “是的,卑職想起了一些過往。”他恭敬行禮,嘴角帶着冷澀的笑:“多謝皇上讓我親手殺了那個女人。”

    “不愧是唐公子,果然心狠。唐家出事那天,她來朕這求情,在殿內跪了整整一夜呢。”

    “因此換來皇上的盛怒,讓我受宮刑入宮,用看妖女的目光與她重逢麼”唐玉珩的聲音很平靜,像即將颳起巨浪的海面,粼粼波光中皆是愛與恨的碎片。

    “現下才想到,是不是太晚了。”

    “是啊,太晚了。我還想起三年前有個女子用重金向我求勾魂奪魄散,她的長相,應是柔妃無疑。如今期限也快到了,不知皇上醒後,該作何打算”唐玉珩突然大笑不止,他們唐家根本不是擅長茶藝,而是擅長製毒。

    “朕一年前就醒了,否則爲何要除你們唐家。”皇上嘆了口氣,眼中竟有些憐憫:“柔妃是四年前向你買的毒藥,不是三年前。”

    “妖女的名聲已經遠播,既然不能再護她安好,那就一起離去吧,地宮足夠靜謐、足夠平寧,在那裏攜手,也許她會慢慢愛上我。”皇上哀然闔目:“把他帶下去,此後他便是柔妃的僕役,永遠。”

    天和六年十二月初九,皇后仙逝,皇上悲慟不已,下旨舉國哀悼,並於七日後病倒,病情與皇后極爲相似。皇上臨終前下召,將皇后與自己合葬,唯一的子嗣尚在襁褓,不宜繼位,改立胞弟齊王爲儲君。

    想讓一個人摔得越狠,就先把她捧得越高。

    柔妃聽到噩耗之後便瘋癲了,成日又哭又笑,宮人避之不及,唯剩下唐玉珩照看。因爲先帝說過,他永遠是柔妃的僕役。

    唐玉珩終日守着那個瘋癲的女人,又混混沌沌地想起了許多事情。四年前,一個神祕的蒙面女子到唐府求毒,他從其手腕上的七鳳赤金鐲猜到了皇妃的身份。他不僅賣給她能吸引男子的“勾魂奪魄散”,還給了她能殺人於無形的“絕命蠱毒”。

    既然得不到就毀滅吧,先失聖寵、再失民心,成爲衆矢之的的“妖女”,一步一步走向絕望的深淵。他冷笑着,心底終究有些不忍,遂吞下了一些“轉世忘塵”企圖抹去這段記憶,豈料竟漸漸成癮,一旦悔恨來襲,就飲鴆止渴從此,記憶顛倒,再難回圜。

    誰知即便是前塵忘卻、往事成煙,他以閹人的身份、用看妖女的目光回到她身邊,卻還是莫名其妙地愛上了她。

    唐玉珩瘦削的臉上已看不出悲喜,只用右手緊緊按住左臂上的齒印,腦中揮之不去的是皇上抱着柔妃時眼中的森森寒意。他十歲就識得百毒,記憶混亂後仍可記得茶藝,爲何卻嗅不出玲瓏盞上的毒藥以至在那糾結不清的愛恨裏,親手毒死了自己的至愛,成全了情敵最狠的報復。

    難道冥冥之中,還是恨比愛濃可爲何心痛如絞,心心念念皆已成殤。

    “這茶的名字太悲傷,你還是別喝了。”她在最後一刻,還那般地衛護他。

    然而他永遠都不會再遇見她了,只能在餘生的日日夜夜裏拼湊着殘缺的過往,那雙氤氳着苦楚與幽怨的眸,會一直伴隨着他,直到生命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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