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深宮多風雨,不如早歸家
    她是清朝唯一被廢的皇后,改居側室之後,清朝的官方檔案中便再也沒有她的記載。甚至她何時死亡,安葬何處都是歷史疑雲。在順治陵寢東邊,是孝惠章皇后的孝東陵,這座孝東陵同時袝葬了28位妃嬪,卻唯獨沒有這位廢后。

    詩文說她在冷宮裏黯然度日,傳聞卻說她重返科爾沁草原,衆說紛紜,卻始終是一個迷。

    順治十年,初秋。

    紫禁城飄起綿綿陰雨,衆大臣正在爲保留她的皇后之位做最後的努力,她卻愜意地坐在假山上,卸下發髻上的釵環,將滿頭青絲結成細細的髮辮。

    “對了,廢后由頭寫的什麼”她突然低下頭,淡淡地開口。

    “皇上說、”宮女嚅囁着,半晌才聲若蚊蠅地擠出兩個字:“無能。”

    她不可抑止地笑了起來,笑聲穿過朦朧的煙雨,打在厚重的宮牆上,化作破碎的呻吟。

    “娘娘別擔心,好多大臣都上疏諫言呢、”

    “什麼娘娘、主子的,這些稱呼我再也不要聽了。”她聲音徒冷,眼中飛過草原的雄鷹,桀驁孤絕的神情,流淌着凜凜的美。

    正是這雙顧盼生輝的美目,改變了她的一生。

    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諾敏”,只是許久都沒有人這麼喊過她了。額祈葛父親說她瑩亮的眼眸中彷彿倒映着科爾沁碧綠的草原,遂給她取了這個美麗的乳名蒙語:碧玉。

    她在親人的寵愛中長大,騎着小馬駒在草原上馳聘,悠揚的馬頭琴聲在風中飄蕩,金蓮花如蝴蝶般絢爛綻放,她昂頭看着無邊的蒼穹,天真地以爲自己永遠都不會離開這片蒼翠冶麗的天地

    九歲那年,她穿着最愛的天藍色蒙古袍,蹬着小皮靴,和幾個玩伴在午後的暖陽中打鬧。

    “孟和安達哥哥,你這把佩刀好漂亮啊。”

    “想要嗎我們比賽騎馬,贏了就給你。”

    “那你輸定啦”她笑着,牽過自己的小馬駒,準備上馬,卻被匆匆趕來的乳孃拉了回來。

    “格格,京城的攝政王來了,我們趕快回府吧。”

    “攝政王是來找額祈葛的,我回去做什麼他總不會要見我吧。”她撇撇嘴,看着一臉嚴肅的乳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怎麼不會,就是特意來見你呢。”乳孃替她擦了擦額上的汗,又帶着哄勸的笑容,牽着她的手往回走。她轉過頭,想跟孟和說明天再比賽,卻見他皺着眉頭,握緊了手中的佩刀。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抓着額赫母親的手走到額祈葛身邊,怯怯地低頭行禮。對面的攝政王放下酒杯:“別害怕,擡起頭給叔父看看。”

    攝政王的聲音比她想像的要溫和,她放鬆了警惕,依言擡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望向他。多爾袞微微一怔,這般清澈明亮的眼神,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他朝女孩微笑起來,英武的臉龐流淌起少有的溫柔:“真是聰明可人的小姑娘。”

    “想不想去京城玩”他俯身問她,天藍色蒙古袍好似澄淨無暇的天空,勾起了他年少的回憶。

    “京城很遠吧,而且那裏沒有玩伴。”她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認真地思量。

    “叔父府上有個格格,你們可以一起玩。”多爾袞拍了拍女孩的手背,同樣認真地承諾。

    “爲什麼要穿這個好奇怪啊”她彆扭地搖頭,乳孃和侍女還是將那粉色的旗裝罩在了她的身上。

    “諾敏,你是將來的皇后,滿人的禮節得趕緊學了。”額赫摸了摸她的頭,示意侍女解開她最喜愛的小辮,綰成旗頭。

    精緻的沉香匣打開,是振翅欲飛的鈿藍蝴蝶釵,描黛眉、敷粉面、染胭脂一點一點,將她妝成了般般入畫的佳人。她看着銅鏡中美麗的自己,忽然覺得恐懼,對“皇后”的恐懼。她只是個喜愛騎馬放歌的小姑娘,只在夢中變成大雁在草原上自由飛翔,卻從未想過去那繁華深冷的紫禁城做一隻身不由己的鳳凰。

    “額赫,我不想做皇后,我只想做諾敏。”她扯着額赫的袖口撒嬌,額赫卻慌忙捂住她的嘴:“不可胡說。”

    她還沒離開科爾沁,草原的歡樂卻提前結束了,終日穿着拘束的錦衣繡服,學宮廷的繁文縟節、學讓她一頭霧水的漢字。偶爾也會准許她出去騎馬,但昔日的玩伴早已對她另眼相看,客氣得讓她陌生。

    “你將來可是要做皇后的。”這句話成了盾牌,將她擋在了歡聲笑語之外。

    皇帝只會有一位皇后,所以她的孤獨,無人可以分擔。

    多爾袞去世的消息傳來時,吳克善夫婦皆是一怔,心頭隱隱擔憂。

    “這可糟了,不過應該不妨事吧,我們還有太后呢。”吳克善寬慰着,眉頭卻依然緊皺,誰也不知道年少的皇帝對曾經攝政的皇叔會有多少的芥蒂和憤懣。

    “孟和安達,給我彈幾首曲子吧。”她坐到孟和身邊,沮喪地往草地上一躺,頭枕着手心,只覺天空中雲絮縹緲,宛若漸漸遠去的舊時光,溫暖卻溢滿哀傷。

    孟和的眼中亦是一片落寞,他悵然地撥動琴絃,馬頭琴的聲音宛若悠揚的長風,在草原中恣意翱翔,載動了萬頃碧波卻載不動絲絲離愁。

    落日西沉,翠綠的草原被染成了暖暖的橘色,她卻緊摟着雙臂,彷彿置身於寒冷的冰窟。

    “格格,該回去了。”侍女催促道。

    孟和嘆了口氣,解下腰間的佩刀,輕輕放到她手中。

    “諾敏,別忘了科爾沁,別忘了我”

    她在一片喧鬧聲中上了馬車,繁複絢麗的妝飾將她襯得好似一朵鑲金綴玉的牡丹,她擠出點笑容和家人告別,眼中卻是一片悽惶的迷惘。

    “格格,別難過了,這福分別人求都求不來呢。”侍女安慰着,她不言語,只輕輕撥開帷簾,無限依戀地看着這片陪着她長大的草原。

    順治一直藉故拖延婚事,吳克善等得有些煩躁,她卻一臉的漫不經心:“額祈葛,有什麼好着急的,皇后總會讓我當的,不過當多久就不知道了。”

    “不可胡說。”吳克善對女兒一向沒什麼脾氣,但見她卸下釵環,想戴回蒙古帽時還是制止了她:“諾敏,你就要成親了,滿人有滿人的規矩。”

    “還早呢,他不是剛把多爾袞叔父的墓給掘了麼,有的是事情做,哪可能這時候成親。”她眸光漸暗,黛眉深顰:“額祈葛,叔父之前還說讓他家的格格陪我玩呢,那個格格這會不知怎樣了,我們能不能想法子照應一下”

    “諾敏、”吳克善長嘆了口氣:“這裏不是科爾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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