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舞伎淚,相思重上小紅樓
    “什麼”慶安世將琴放到草地上,又俯身摸到一把花鍬,在假山旁挖了起來。

    “你一定做了什麼蹊蹺吧,否則那株花怎會在我面前盛開,是不是清晨給我的藥粉”

    “我跟陛下說,只要把花送給有緣人,三十三天後即可綻放。”慶安世並未因我的質問而改變心緒,聲音依舊清潤如泉。

    “若主上把花送給合德呢”

    “那就不讓它開啊,這還有什麼好思量的。不過我知道,陛下會把花送給你。”他挖了一個長形的坑,將撞壞的琴放了進去:“因爲他想知道你是否和他有緣,你的情是否和他相牽。”

    “我需要你這麼做嗎”我黯然,身體也跟着一軟,坐在了草地上。

    “不需要。”他輕輕搖頭,用一抔一抔的土將琴掩埋,“是我想這麼做,你落寞的樣子讓我難過。”

    月華初上,清冷的光暈照在他俊逸的臉上,徒添寒涼,他的嘴角依舊掛着淺淡的笑,可那被黑布蒙着的臉龐還是讓人泛起感傷。他看不見我,卻感覺到了我的憂傷:“娘娘,只要你伸手便可以擁有,只是你的善良讓你停在原地,努力告訴自己愛恨隨意、”

    “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陛下說我隨時都能進宮。”

    “前提是我得召見。”

    “你會召見我的,因爲你寂寞。”

    我不想再說下去,伸手解開他矇眼的黑布:“好了,我最後給你舞一曲,希望能將她引進你的夢裏。”

    “她”慶安世詫異地看着我。

    “你喜歡的人啊。”

    他皺眉,臉上滿是疑惑,一雙眼眸流淌着月華幽寂澄淨的光,我微微側頭,心跳莫名有些加快,少年純澈的目光有着一種力量。

    “你不是爲一個舞姬贖過身麼。”

    “哦,這件事啊,我是替我哥哥贖的,他不敢帶那個女子回家,就讓我幫忙。他覺得父母更偏愛我,我好說上話。”他脣角泛起一抹苦澀:“可惜還是沒能幫上忙。”

    “你說今天是一個人的祭日。”

    “是啊,一個人的忌日,兩個人的開始。我別的沒什麼理想,只望借琴抒心,在世間尋一個知己。”他的眼神蒼茫起來,那種沒找到棲息之地的無助與惶惑,我再清楚不過。只是他出身名門,又養尊處優,爲何會有着與我如出一轍的落魄。

    他看出我的疑惑,卻沒有回答,反而執起黑布重新蒙上眼睛:“若以不看你爲代價,能永遠陪伴你,我很願意。”

    “宜兒,十一月十七日,我葬琴葬情於此。”

    我一怔,這聲輕喚恍如隔世,爹爹去後,我以爲今生今世再也不會有人如此喚我,可是,他怎麼知道的他入過我的夢,還是入過我的心

    今年的雪下得很早,深冬時候反倒停歇了,沒有雪景可看,即便是繁華的宮院,也不禁有些蕭條。

    我倚在窗前,看着淡青色的天,天空沒有任何飛鳥的痕跡,如同我空落落的心。我默認和慶安世做了知己,他隔三差五便蒙着眼睛進宮撫琴,這次卻隔了大半個月。我素來不會主動,他不來,我亦不問,如同合德和劉驁,我手中雖然攥着情絲,卻不肯輕易掣動。

    “你停在原地,努力告訴自己愛恨隨意”

    我嘆了口氣,回到琴座撫琴,琴音冷澀,像凝結在雲中,遲遲不肯飄灑的冰雪。

    “娘娘,您貴爲六宮之主、母儀天下,不可每日悲風傷月,撫這些閒逸小曲解悶。”溫婉而略帶責備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新晉的教習女官曹宮走了進來,不用看,我也知曉她手中捧着書卷。

    年幼時,爹爹便教我和合德讀了詩後稱爲詩經,只是我們天性喜愛琴音古樂,總是合着曲調彈唱,不喜一本正經地吟誦。曹宮

    大概覺得我總是撫琴跳舞,舉止偏於輕浮,很想將我改善一番。

    “你念幾篇吧,我聽着就是。”我輕輕撥過一旁的琴譜,細心的曹宮顯然盡收眼底。

    “娘娘今日若不想求學,亦可到長信宮探望太后。”

    “你們應該都知曉,太后不願見我。”我微微顰眉,長信宮給了我太多的噩夢,我哪有自告奮勇的勇氣。

    “不論太后對娘娘態度如何,您都該盡孝纔是,這是爲人婦,更是爲皇后應盡的本分。”曹宮繼續勸說,像忠臣給昏君諫言一般,焦急又傷感:“更何況太后如今玉體欠安,總爲子嗣之事憂心,您身爲皇后,該知曉自己的責任。”

    “什麼責任給主上多找些女子麼”我丟下琴譜,只覺胸口一陣煩悶,我不適合做皇后,連做權貴之家的妻妾都不適合,我討厭勾心鬥角,只想偏安一隅,在方寸之地守着自己的悲喜。

    “之子于歸,宜其室家。宜兒,爹爹希望你以後遇到個一心一意待你的人。”這是爹爹的心願,可是合德卻告訴他,我們姐妹要嫁給同一個男子,所以從未對我們動過怒的他,竟給了合德一巴掌,因爲她打碎了他的願望。

    “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我註定不是個好皇后。”我站起身,扯過紫檀架上的雪羽披風繫上,我要出去透透氣。

    “娘娘,世事紛繁,即便再不樂意,我們終歸要妥協。”曹宮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就像慶公子,他再瀟灑出塵又如何,還不是讓步娶自己不喜歡的女子。”

    “哦、他要成親了”我很是意外,之前他可是隻字未提。

    “是的,今日大婚。”

    我未停下腳步,繼續朝殿外走去。

    “娘娘這是要去何處”小萼和小蕊忙跟了上來。

    “我想去太液池走走,你們跟着就好,別再叫人了。”

    太液池也在深冬中沉睡着,湖面宛若一張幽冷冰瑩的鏡子,零星點綴着幾枝臘梅。合宮舟停在湖畔,自顧自地流光溢彩,只是暗淡的天色讓它的華美顯得有些沉重,更何況船上悄無聲息,似一個被遺忘的神祕境地。

    “你們在船邊守着,我想一個人靜靜。”我走進船艙,裏面的陳設還和那天一樣,笙簫琴瑟、薰爐酒具,就像劉驁說的,我隨時都能來泛舟遊湖,他也會隨叫隨到。

    我沒有坐在那天的位置,而是坐在對面,像一個看客般,重溫着綿延的回憶。

    不知過了多久,天地已經一片暗沉,小萼在外面問我要不要燃燭火,我回絕了她,起身朝船沿走去。我想跳舞,不爲誰,只爲自己。

    昔日在公主府,我練舞是最積極的,衆舞伎時常取笑我,說有這閒工夫不如多學些討巧魅,惑之術,不定還能趕上哪個王公貴族大發善心,納爲姬妾。舞藝精妙又有何用,年歲一增,便如風中蒲柳,縱使能舞,也無人問津。她們的話我不是不信,可跳舞是我的喜好甚至天性,我在舞中暢想、在舞中幻夢,身如飛燕又似輕羽,旋轉飛揚,灑下一地憂傷。

    一支舞做盡一場夢,訴盡一段情,甚至預見一生一世的結局

    此刻,我又揚袖而舞,反正天色如墨,看什麼都像鬼影。我任裙裾翻飛、思緒飄散,整個人好似迷失在雲叢中的燕子,盤旋飛舞,尋找出處,連發髻上的絹花也如同嚴風中的臘梅,凌寒搖曳,幽怨凋謝

    我累極,靠在欄杆上,“刺啦”一聲脆響,欄杆斷了,不及反應,我已墜入冰冷的湖中。

    “有人想我死。”這是我在驚懼與哀傷中,最後的念頭。

    湖水寒冷刺骨,我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倏然一道白光閃過,彷彿有人駕着白鶴而來,緊緊攥住我的手,將我拉進了白雲深處。

    要死了麼我冷到極致反而覺得炙熱,在冰與火的交織中,我惶惑地睜開眼睛,沒有白雲也沒有仙鶴,四周依舊一片暗沉,只是這黑暗中,有一個毫無喜色的新郎。他一襲錦繡紅袍,卻滿臉驚惶,幽深的眼眸正悲慟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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