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舞伎淚,多少衷腸猶未說
    “哦,沒什麼。”我披了件外裳,又隨意將青絲一攏:“既然你這麼想看,我們現下就去庭院吧,別錯過它開花。”

    我讓小蕊小萼將早膳擺在絳雪軒,也不管合德是否先用過,定要她陪我喫飯,我們姐妹已經許久沒有單獨同席了。

    我這陣子頭暈氣怯,膳食皆以清淡爲主,今天的早膳是雪藕羹和幾樣姑蘇糕點,都是家鄉的味道,飄着兒時的甜香。但合德卻不甚喜歡,只陪我喝了幾口羹,便命侍女去拿玫瑰瓜子和紫玉葡萄乾。也不知是不是近日多愁善感,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在心裏漾起漣漪,今後我和合德只怕再難一起回首過往了吧,她素來喜歡暢想將來,和我懷舊的性子本就不同,更何況如今劉驁盛寵,來日只會愈加甜蜜。

    桂花糕的清香喚回了我的思緒,我吃了一口,比從前甜鬱,像特爲安慰我似的。說來奇怪,我們姐妹入宮已經三年,不擔心聖寵衰減,反而讓濃寵弄到了一種爲難的窘態,難不成要等劉驁有了新歡,我和合德才會重拾往昔那相依爲命的深情我不禁啞然失笑,心底卻掠過一絲畏懼的陰影,倘若劉驁真的變心,該是何等可怕的局面,他寵我都讓合德難過,若換做其它女子,合德會怎樣

    “姐姐,你冷嗎”合德不知我心緒起伏,還以爲我不耐冷風,遂解下自己的彩繡靈羽披風給我係上:“這是白狐裏子,暖和得多,本該給你的,但主上說顏色太豔,你只怕不喜歡。”

    嗓子突然難受起來,我忍不住一陣輕咳,也不知合德會不會誤會,等我稍稍緩和,小萼卻上前稟告,說慶安世來了。

    “是哦,他肯定也想看千日魅開花,我還想就我們三個人呢。”合德撇撇嘴:“讓他進來吧,不過只可遠遠坐在角落撫琴,不能打擾我們。”

    合德話音方落,慶安世已抱着琴在廊尾行禮,好像遠遠就明白了合德的意思,在庭院角落的石頭上坐了,慢條斯理地撥動琴絃。

    “娘娘,慶公子說他帶了一劑清熱明神的良方,讓我們幫您調在羹裏。”小蕊拿了個小指大小的瓷瓶,纔打開瓶塞,一縷微苦的馨香便襲入鼻端。

    “他不是說琴音就是良方麼”我側頭看向角落裏的慶安世,他擡頭朝我微笑,隔着朦朧的晨霧,依然能感受到絲絲縷縷的暖意。

    “所以他一進宮門就道歉了,說那日自己欠妥當,回去後就趕緊尋方子想將功補過,這良方可以治頭暈和咳嗽。”

    咳嗽他來的那天我有咳嗽麼,好像只一下,當時我用衣袖掩口,連聲音都未曾發出。

    苦澀的香氣很和我現下的心境,我便讓小蕊將藥粉拌在剩餘的雪藕羹裏,慢慢喫着。

    “姐姐,這慶安世好像對你很殷勤。”合德嗑着瓜子,語氣有些鄙夷:“我讓人查過他了,他從前喜歡一個舞姬,帶回家後他父母不同意,最後也不知怎麼回事,弄得那舞姬自盡了。”

    “啊”我執着湯匙,驚愕之情凝在臉上:“他那模樣,還像個涉世未深的少年,怎就有這些經歷。”

    “姐姐,這些王公貴胄、紈絝子弟哪個不是聲色犬馬、風流成性,不過善於做面上功夫罷了。”合德搖搖頭:“我猜他是看到你跳舞,勾起了前塵往事,可膽子也真夠大的,居然跑來獻殷勤,還想認你做姐姐。”

    劉驁怎麼把這些事都跟合德說了我壓下心中的不快,轉了話鋒:“這麼看來,他想必是真心喜歡那個女子。”

    他爲我撫琴,是想再看一支似曾相識的舞麼就像飲故鄉的茶、栽故鄉的花,從回憶的迷夢中找尋點點滴滴的慰藉

    “姐姐,你太天真了。”合德嘆了口氣:“世間哪有那麼純粹的人,更沒有那麼純粹的情。”

    沒有嗎,我嚥下最後一口殘羹,苦澀哽在喉頭,我一直如此相信合德,她卻輕描淡寫地把自己給否定了。

    “怎麼,姐妹倆一早就烹茶聊天啊,也不等等我。”劉驁負手走了進來,一襲藍袍頃刻間亮了天色。

    “一直在等呀,千日魅也在等主上來了再開。”合德起身,扯着劉驁的手,讓他坐在我們中間。

    劉驁一左一右攬住我和合德,角落的慶安世一改方纔緩慢悠然的曲調,將琴絃撥得如驟雨般淋漓,水珠落在樹葉和花瓣上,寒涼中又盪漾着嫋嫋幽香。

    我隨着劉驁和合德,將目光轉向園中的千日魅上,那是一株紫色的花草,似

    芊芊少女般嬌羞地立在玉盆中,輕風拂來,紫色的葉子便如蝶翼般微微顫動,雖幽冶美麗,卻不見花蕊,絲毫沒有開花的跡象。我擔憂地瞥了慶安世一眼,他居然還從容地向我微笑,全然不擔心要是沒開花,劉驁會加以怪罪。

    “飛燕,你擔心花不開”劉驁在我額角吻了一吻,很溫柔,但眼神卻透着不悅。

    “我是怕主上掃興。”我趕忙應聲道,他和合德都太聰明,能將我的眼神一覽無餘,我不想他生氣,儘管我自己並不開心。

    “什麼話,有你們兩個姊妹花陪着,我永遠都不會掃興。”

    合德笑着朝我眨眼,我會意,同她一樣體貼地偎着劉驁的肩。慶安世琴絃上的雨停了,轉爲霏霏細雪,眉間心上,皆是寒意。他說今天是一個人的祭日,是那個舞姬吧

    從清晨到薄暮,千日魅依然靜默如初,合德忍不住噘嘴撒嬌:“主上,慶安世看的真能準麼弄得我們白等了這些時候。”

    劉驁傳慶安世過來問話,他依舊安定自若,淡淡施禮:“回稟陛下,千日魅極具靈性,就似孔雀開屏一般,若使它產生媲美之心,便可嫣然綻放。”

    “那日太液池上,皇后舞姿翩然若仙,倘若臨花而舞,千日魅必定頃刻綻放。”

    “唔”劉驁劍眉微皺,目光變得有些銳利,冷冷看了慶安世一會,方徐徐開口:“皇后的舞姿,豈是你能欣賞的,朕命你進宮伴樂,你卻另存私心,來人,把他的眼睛蒙上,再跪到假山後面撫琴。”

    “飛燕,他琴藝確實高超,你若想聽,隨時都可讓他進宮彈奏,只是必須要他把眼睛蒙上,倘若違背,就剜去雙目。”

    劉驁從未當着我的面露出暴戾的一面,我此時也不知是害怕還是難過,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只驚愕地望着他。

    “微臣遵旨。”慶安世的聲音未見波瀾,反而平靜地接過內侍手中的黑布,將自己的雙眼蒙了起來,隨後真如失明一般,摸索着往假山後面走去。嘭的一聲,手中的琴碰到了假山,他淡然的臉龐纔有了幾分鬱悶。

    合德牽了牽我的衣袖,想是讓我說些溫存軟語,緩和一下劉驁的心情,誰知我思緒混亂,竟下意識地起身,小萼一臉慌張地扶住我,在我耳邊低語:“娘娘,陛下這會兒正不高興,您千萬別離席呀。”

    其實,我雖不至於失禮到要突然離席,但也不想繼續跟劉驁和合德挨着坐了,大半年沒有三人共處,氣氛已經越來越尷尬,或許,只是令我尷尬而已。

    “主上,雖不知慶安世所言是真是假,但我也許久沒有跳舞了,不如舞一曲試試。時候已經晚了,天又冷,花若仍是不開,我們便散了吧。”

    劉驁沒有回答,而是起身將自己喝過的半杯酒對着我的脣,灌了下去,我被嗆得一陣咳嗽,難受間,卻聽到他更爲黯然的語氣:“飛燕,不許說散字。”

    我捏了捏他的掌心,無聲的應答,旋即便轉身朝庭院走去,在離千日魅一丈遠的地方站定,揚袖而舞。

    慶安世似乎有所察覺,撥動琴絃,調轉琴音,與那天在太液池彈的曲子十分相似,不過多了一脈幽涼和一分嘆惋。心頭彷彿縈繞着一股冷風,我被琴聲帶得宛若風中落花,旋轉搖曳,時而飛起,時而墜落,浮浮沉沉的迷夢與嘆息突然,琴絃崩斷,我也隨之跌坐在地

    “飛燕、”

    劉驁的喊聲停住了,四周一片寂靜,衆人的目光皆凝在我身側,我轉過頭,只見千日魅的葉子如同堪堪睡醒的蝴蝶,緩緩扇動着美麗的翅膀,在細碎的聲響和光影中,紫色的蝶翼輕輕張開,吐出晶瑩剔透的花。那花瓣如玉般瑩潤、如水般透亮,是一種無法形容的顏色,在花葉上流淌着冰瑩的光,似紫蝴蝶的精魂,眷戀着在凡塵時的回憶。晚風輕拂,絕美的花瓣閃爍起來,宛若被銀河浸洗過的點點繁星,將昏暗的天色染上一抹銀亮的清輝,不待清輝瀉地,又隱進了憧憧紫霧中去。

    一場花開,一場尋夢,美得令人窒息。

    夢醒之後,我只覺渾身倦乏,推說自己身體不適,讓劉驁和合德回少嬪館用晚膳。

    “改天再聚吧。”我揉了揉額角,倦怠一笑。

    “好。”劉驁和合德也有些悵然,點頭離去,這一次卻沒有攜手。

    我擺手讓宮娥退下,徑直走到假山後面:“你爲何要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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