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妃入宮牆 >【傾城亂】舊情新怨
    “賤人,太子今日心情好,給你幾分顏色,你就不知好歹了,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楚瀛飛沉着臉,呵斥道。

    凌菡被酒水一潑,惘然清醒,翦水雙瞳好似沉下了一顆流星,漾起微弱的瀅光:“真是失禮,還望太子恕罪。”

    “呵呵,何罪之有。”楚溟飛仍不肯鬆開凌菡,反而從袖口拿出絹帕,爲她擦拭臉上的水漬:“也罷,既然三弟等不及了,你就先獻藝吧,我等會再賜酒。”

    “是。”凌菡行了禮,朝一旁的玉磬走去。

    “今日既是宴請落暮侯,你就擊幾支殷曲來聽聽吧。”楚瀛飛開口道。

    “殷曲”凌菡拿起磬槌的手停了一停:“三皇子說的可是那些宮廷禮樂,我並未擊過,不知民謠山歌可以嗎”

    “嗯,行吧。”楚瀛飛似乎有些不耐,水瑤十分貼心地用瑪瑙盞斟上一杯蒲桃酒,纖纖柔荑直接遞到他嘴邊。楚瀛飛猶豫了片刻,還是就着她的手將酒飲盡。

    凌菡舉起磬槌輕擊玉片,沒想到這架玉磬的聲音曼妙清絕,片片玉石竟好似一灣灣山泉,將兩隻磬槌化作了輕柔的楊柳枝,激盪起碧波幽婉如絲。昨夜千秋殿那架玉磬已是編磬中的上品,今日這架卻還比其精妙數倍,斷是喜愛音律之人珍藏的寶物。

    她不禁悄悄看了楚溟飛一眼,楚溟飛卻是一直看着她的,感覺到她的眼神,即刻微微頷首、淺笑如風,一雙鳳目意味深長特意爲你準備的,如何

    凌菡垂下頭,深長的眼睫擋住了各色目光,欣喜的、嫉恨的、同情的、挑釁的、怨毒的她素來就有隔開這些紛繁塵雜的能力,因此只將心神凝在玉磬上,專心撥弄玉片。

    冬日的陽光蒼白而清冷,灑在玉片上卻閃爍起冰瑩細碎的光。凌菡在一層層迷離的光影中,看到了豆蔻華年的自己。漫山青草在風中搖曳,宛若一片碧波萬頃的海洋,她在海洋中焦急地等着,等一個答案,可惜回答她的只有風聲。不知過了多久,遠處飄來了山謠,那悠遠悲涼的曲調,將她心底的愁苦全引了出來,她雙手抱膝,在冰冷的海水中埋葬了所有的希冀和夢境,剩下的唯有一條漫漫長路,通向榮華富貴,也通向黃泉鬼魅。

    “今夕何夕兮,

    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

    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凌菡黯然間,竟把那首山謠輕輕唱了出來,她的聲音不嬌柔也不軟糯,而是如輕風拂柳、湖水瀲灩般的清盈,和着玉片清悅叮嚀的聲響,簡直和風化雨,渾然天成。

    然而,就在連侍立兩旁的宮人都不禁陶醉的時候,楚瀛飛卻面沉似水地開口:“你唱這曲子是什麼意思”

    “三皇子別誤會,這曲子的出處是男子欽慕男子,與奴婢可沒有什麼干係。”凌菡放下磬槌,淡淡地道。

    楚溟飛咳笑了一聲,用酒杯掩住自己的嘴,上官蓉氣憤難禁,卻不敢當面爲楚瀛飛說話,而楚瀛飛本人則皺着劍眉,走起了神。

    水瑤詫異幾個該說話的人竟全都默不作聲,便順風扯帆,即刻接了話鋒:“凌侍婢,好囂張的氣焰啊,真是仗着太子殿下秉性隨和,就這般胡來、”

    “瑤淑儀這話說的,你明知三皇子想聽前殷的宮廷禮樂,爲何不自己獻藝呢,這不是你最擅長的嗎凌姐姐的山謠既不入三皇子的耳,你更該趕緊彈琵琶奏曲,讓三皇子盡興纔是。”穆皓軒身旁的女子憤然開口,打斷了水瑤的話。

    衆人倒是一驚,皆朝穆皓軒和那女子看去。昨天夜宴的突發事件已經讓穆皓軒徹夜未眠,戰戰兢兢地寫了一篇奏文,表明自己絕無謀逆之心。今日的東宮之宴,算是給他壓驚,誰知又冒出個不省心的

    原來穆皓軒在前殷時,最寵愛的是魅姬,其次便是夏姬。國破後凌菡和伊雪魅皆被楚瀛飛所收,這夏姬便成了正妻,前幾日和穆皓軒一起受封,現爲“夏郡夫人”。夏姬雖生得嫵媚婀娜,卻是個品性正直的女子,她和凌菡雖未深交,卻暗暗欣賞她清冷沉靜的個性。昨晚的事她已經存了一肚子的氣,現下又看見水瑤明目張膽地責罵凌菡,則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回了一嘴。

    穆皓軒怕成爲衆矢之的,搶先開口呵斥:“你是發了昏麼,竟敢口出狂言,還不快給瑤淑儀賠罪。”

    “我給她

    賠罪笑話她算什麼、”

    “半夏”凌菡趕忙喊道,又跑過去探了探夏姬的額頭,一面暗扯她的衣袖:“你這是喝多了吧,額頭都發燙呢。”

    “太子,這位妹妹一向不勝酒力,沾了點酒就會發熱說胡話,擾了宴席,還望您別見怪。”凌菡行禮道。

    “凌姑娘不用驚慌,我們召國的酒本就偏烈,酒量好的人有時都會禁不住,更何況不善飲酒之人。”楚溟飛依舊一臉溫和:“來人,你們扶夏郡夫人去歇息,飲些醒酒茶,過會就好了。”

    “姐姐”夏姬卻抓着凌菡的手:“他們是怎樣的人我知道,故現在懦弱的懦弱,陰狠的陰狠,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是可惜了你,怎就變成這樣了你不該是這樣的”

    凌菡捂住夏姬的嘴,深望了她一眼,卻只能擠出一句:“妹妹保重。”

    “原來瑤淑儀擅長彈奏琵琶,我竟是一點也不知曉,何必這般謙虛呢,還請讓我們飽飽耳福吧。”楚溟飛好笑地看着水瑤被氣綠的臉,命宮女取來琵琶。

    水瑤自是不願在人前獻藝,覺得皇子寵妾的身份豈能做婢女的事,但太子開口她不得不從,而楚瀛飛兀自低頭飲酒,絲毫沒有幫她說話的意思,她只得委屈地起身,接過宮女手中的琵琶,在黃花梨圓凳上坐了,纖纖玉指挑動琴絃。

    水瑤的技藝不錯,可惜在座無人欣賞,上官蓉一面怨憤楚溟飛對凌菡的溫柔親和,一面又疑惑楚瀛飛突然的心不在焉;楚瀛飛自方纔的搶白事件後臉色一直不太好,執着酒杯的手微微泛青,彷彿在竭力忍耐着什麼;楚溟飛的眼神則在楚瀛飛和凌菡身上來回穿梭,像個湊熱鬧的看客;這裏邊心情最糟糕的自然非穆皓軒莫屬,夏姬的事已經讓他心驚肉跳,這會又聽到昔日的宮廷之曲,心裏更是百感交集,又兼是故人彈奏,愈加地不受用。

    穆皓軒對水瑤沒什麼感情,難受的是如今兩人地位上的差距,想到曾經對自己投懷送抱、百般討好的嬪妾,眼下竟要自己去奉承,心裏着實氣惱羞愧。穆皓軒忿忿地飲了口酒,目光落在侍立一旁的凌菡身上。

    凌菡微低着頭,秀逸的面頰又恢復了一貫的從容,他倏然憶起她當皇后的時候,沉靜地端坐在自己身側,一雙星眸如蒙上輕霧般,淡漠地看着眼前的錦繡繁華。

    “只是可惜了你你不該是這樣的”夏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穆皓軒登時心煩意亂,險些碰翻了酒杯。

    “落暮侯似乎頗有感觸”許久未開口的楚瀛飛突然沉聲發問,幽深的眼眸如古潭般深邃,冷冷地盯着穆皓軒。

    “哦、是啊,真是時過境遷、陵谷滄桑。”穆皓軒拱了拱手,趕忙舉起酒杯,先乾爲敬。

    半個時辰後,一場宴席總算不鹹不淡地散了,楚瀛飛去了楚溟飛的書房,上官蓉則邀請水瑤去自己的寢宮長談。凌菡見衆人已走,宮女內侍正忙着收拾殘宴,便趁機追上穆皓軒:“這事你不能遷怒半夏。”

    “嗯”穆皓軒回過頭,怔了一怔:“我知道,確實不怪夏姬,是水瑤太可惡,我從前竟然沒發覺。”

    凌菡並不答話,知道他不會責怪夏姬,便放心地走了。沒成想,穆皓軒竟拽住她的衣袖:“這會沒人吧,我們借一步說話。”

    “什麼事”凌菡蹙着眉,甩開穆皓軒的手,他卻將她往假山後面推。

    “你昨晚沒有受傷吧”

    凌菡不語,穆皓軒見她想走,忙將雙手撐在兩邊的石頭上,擋住了假山的出口。

    “我知道你恨我,但是、總算是夫妻一場。”穆皓軒偷眼看凌菡:“我挺擔心你的,那個楚瀛飛一看就是個厲害人物,給他當侍婢,日子很難過吧還有水瑤和魅姬,她們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凡事要當心纔好。”

    “關你什麼事”凌菡的聲音很冷,不是負氣的仇怨,直接是滿腔冷漠。

    “是、是不太關我的事了,可我就是擔心那麼些人,肯定不好應對吧。”穆皓軒忙忙從袖口拿出荷包,又將身上佩戴的金玉都摘了下來:“宮娥內侍有哪些是省事的,你留着備用也好、”

    “穆皓軒,你覺得我會要你的東西麼”凌菡冷笑着推開穆皓軒的手:“你今天是中了什麼邪,那麼怕死的人這會倒有功夫管起閒事,還不快走”

    “你知道嗎,其實、我一直在找女兒,一定會找到的。”穆皓軒抓住凌菡的胳膊,哀然道。凌菡脣角的冷笑未收,眸光卻跟着一暗。

    “菡菡”

    砰

    假山一側的石頭突然碎了一角,兩人驚愕地擡頭,看到了楚瀛飛鐵青的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