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年少真摯的情誼,也許再過多少年都不會有了。
那一年她二十五歲,皇后說可以讓她出宮嫁人,她卻死活不肯,婉娘原以爲她只是捨不得宮中的榮華富貴,竟沒想到竟是爲了何福
“十七歲,我被賣進宮裏,阿福爲了見我,不惜入宮做宦官。”蘭湘眼中閃過一抹痛色,聲音低沉。
“他被親人拋棄,在掖庭任人打罵指使,我怎麼忍心如此,唯有不斷往上爬,我才能真正的救他”
“說到底,是我不夠信任他,我不知道春盈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我一直以爲他只是喜歡春盈年輕的容貌,我只是嫉妒春盈嫉妒他疼愛春盈,卻不知他只是爲了不要我疑心才隱瞞春盈的身份,他留妹妹在我的身邊,必定是信任我的,而我卻倘若春盈真的死了,我必定永生永世都不敢再見他。”
蘭湘忽然轉過身來,一身白色破舊的衣服在窗邊刺眼陽光的映襯顯得下愈加刺眼:“婉娘,你能不能救救春盈那丫頭,我知道我和阿福逃不掉了,我也甘願一死,可是春盈是無辜的”
“瑤兒已經求過情了,娘娘也答應了。”
婉娘這樣說,是真的不忍心告訴她,無論是她還是東方瑤其實都根本救不了春盈,那個可憐的女孩兒,只因爲她是何福的妹妹。
蘭湘卻欲言又止。
婉娘知道她想道謝,只是說不出口罷了,其實東方瑤不需要這個謝,本來也不是爲了她。
走之前,婉娘看了謝蘭湘最後一眼,她仍然在低低的訴說,彷彿永世不休,而她自己,也只能長嘆而已。
這是婉娘見蘭湘的最後一面。
後來蘭湘被一條白綾賜死了,死之前,她也沒有見到何福一面,但是她知道這個時候何福也一定是在想念自己的。
就在另一個潮溼淒冷的黑屋子裏,同樣的一條白綾擺在了何福的眼前,看着自己一手栽培的人,在知道自己的妹妹已經出了宮之後,何福卻是半分情緒都沒有了。
它盯着那白綾失神似的喃喃自語:“是我的錯,我早該告訴她容兒的身份,否則也不會有今日”
他只不過是怕,怕容兒知道後嫌棄自己而已。
亦是一念之差,猜忌和厭倦、怕妹妹成爲有心人手中的把柄諸多的不信任,使他選擇對蘭湘隱瞞。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一天,這麼多年的提心吊膽步步驚心,終於可以有了放下的一日,幸乎,悲哉
“可悲可嘆”
曹吉祥低低的說道,只可惜何福早已經聽不見了。
阿贊奇怪湊上來問:“什麼可憐”
凳子一歪,終於,何福整個人都吊在了半空中,曹吉祥笑了一聲,面上似有憐憫:“自然是他,自以爲是,纔有今日”
阿贊眼珠子轉了轉,卻還是不明白:“我怎麼聽不懂你說的話”
吉祥嘲笑他一句:“你什麼時候聽的懂過”
阿贊怒,上來就想揍他,吉祥趕緊拉住了他,討好似的一笑,示意身邊還有別人,阿贊才忿忿的住手,嘟囔道:“就你明白”
此時正是午後,陽光暖洋洋的,站在太陽底下,東方瑤還是忍不住擡手遮住了頭頂上的陽光。
倚在外面,楚荷面色蒼白的對着東方瑤笑。
“曖,你別出來”東方瑤趕緊扶着楚荷進了屋,一邊把她按在坐榻上,一邊嗔道:“這幾日你風寒這麼重,就別穿着單衣出來了,記得多穿點呀”
楚荷微笑:“哪裏有那麼嬌弱。”
東方瑤說了事情發生的前因後果,原來那日她並沒有離開含涼殿,而是裝作已經走了的樣子,卻轉身爬牆進了氤氳院,在裏面待了許久,無意中看到蘭湘給春盈的那盒糕點,而那糕點盒子上刻着的鴛鴦紋的樣子,正是陸靜娘喜歡的花式樣子。
從東方瑤對蘭湘的認識來看,蘭湘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賞賜比自己等級低的奴婢任何東西,而她如今這樣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是以,東方瑤篤定蘭湘和春盈一定有什麼,便借了李衡乾的方便找人盯住了春盈,卻不想蘭湘將春盈騙到東湖,竟將她推進湖中,幸好後來被人救起來,春盈才道出實情。
那日在楚荷院子外面找到的人偶,正是蘭湘指使春盈放的,春盈攝於蘭湘威嚴,不得已而爲之;
而蘭湘之所以假手春盈誣陷楚荷而不自己動手的原因,恐怕就是她想陷害春盈了,只是這個小丫頭爲什麼值得蘭湘陷害來一石二鳥,東方瑤還真是不知道,直到那日扮鬼恐嚇蘭湘,才知道原來蘭湘只是嫉妒春盈,卻不曉得春盈和何福之間竟然是兄妹的關係。
“瑤兒你還求了豫章郡王”楚荷猶豫着問出口。
東方瑤微微頷首,其實不止豫章郡王,還有元香,她寫給她的那封信,便是要她故意舉辦宴會,做出一副倚重蘭湘的樣子,什麼想喝酒也不過是誆騙他倆到一處的藉口罷了。
蘭湘向來恃寵而驕,一定不會覺察出元香這樣的心思,更何況還是在她以爲楚荷已經死了的情況下。
“你瑤兒,你怎會知道蘭湘和何福有那樣的關係”
楚荷覺得不可思議,這種事情不論是何福還是蘭湘一定都是藏的極深,畢竟兩個並非一宮的奴婢攙和在一起,說是私相授受那還是往小出說了,若是頂上勾結背主的帽子,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還記得那一日麼,白日裏她借衛將軍來恐嚇你,晚上我就發現她一個人鬼鬼祟祟的出去,不想是和何福在酒庫私會。”
不止如此,她還發現了當日跟蹤他倆不止自己一個人,還有玉蓮,也正是玉蓮,後來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皇后對蘭湘的忍耐已經到頭了。
楚荷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倒是我連累你了,只是瑤兒,我真的不值得你爲我如此”
“傻丫頭,說什麼呢”東方瑤幽怨的瞪了楚荷一眼。
楚荷頗感無奈的說:“你那你倒是說說,爲何平白無故爲我抓那樣苦的藥”
說完這句話,兩人忍不住相視而笑。
然而當日的東方瑤卻不知道,真正的危險,其實才剛剛開始。
只是那個年紀的她,終究還是太過天真,以至於未曾覺察到這不過是風雨欲來前的寧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