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容貌和桓郎君有幾分相似,同樣是俊俏,這少年的俊俏卻多了幾分病弱,只是他笑時嘴角那兩顆小小的虎牙,竟是生氣的很。
“多謝郎君”知墨忙誠心誠意的道謝。
“阿兄。”桓修延走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自己的兄長不知望着何處在走神。
聽見弟弟叫自己,桓修玉回過神來,微笑:“阿延,你來了。”
桓修玉走進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那案几上的一把紫玉簫。
他看着兄長悲傷失望的神情,心中也忍不住難過,坐到桓修玉對面,伸手摩挲着眼前這光滑美麗的紫玉簫,失落道:“也不知道阿玦姐姐現在怎麼樣了”
窗前的陽光打在那簫上,閃現出她異樣美麗,極致魅惑的色澤。
桓修玉卻忽然心中一慟,不自覺心中話脫口而出。
“如若我當初並非出身微賤,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阿玦她深陷火海”
“阿兄,這件事情不是你的錯”桓修延再一次解釋,他不知道爲什麼阿兄在這件事情上如此執拗,“是皇后下旨賜婚,你又怎麼能違抗聖旨救得了她”
“違抗聖旨”
桓修玉慘然一笑,喃喃道:“是,是我太懦弱了,如若我當初違抗聖旨,她會不會就不會嫁給韓宿襄了呢就算她是要嫁人,只要那人待她好,我也不在乎什麼了,可是她偏偏嫁給了韓宿襄,那個老傢伙家中妻妾成羣,大娘她最厭煩這些,怎麼能鬥得過那羣女人”
“阿兄你”桓修延一呆。
他不知道阿兄對安寧夫人竟然有這種心思,此前還一直以兄長不過是感念袁大娘當年的提拔之恩,而他自己也一直拿安寧夫人當姐姐來看待。
“可是姐姐已經嫁人了嫁的還是國公,阿兄你這樣怎麼怎麼能行”桓修延不忍道。
“郎君,郎君,郎君”
這聲音一聲比一聲更高亢,一聲比一聲更興奮和激動。
桓修玉猛然站了起來,此時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清秀的少年,他跑過來,喜道:“郎君,袁姐姐回來了”
“你說什麼”桓修延明顯也驚喜不已,他趕緊去拉桓修延的手:“阿玦姐姐回來了,阿兄”
桓修延反應過來,可是他只輕輕的哦了一聲。
少年看起來很驚訝:“郎君,你怎麼一點都沒反應呀”
桓修玉低下頭,勉強笑了一笑:“臭小子,還說這個做什麼,趕緊帶我們去啊”
桓修玉進來的時候,袁大娘正坐在春凳上,一手捻着面前的琴,她看見了進來的他,那時眉目間便盡是溫和的笑意。
桓修玉卻陡然心一沉,所有的期待和驚喜全都化作了心酸和痛苦。
她今日穿了一身紫衣,衣服華貴金繡,髮髻上卻依舊是隻簪着幾支步搖,薄薄施粉,卻顯得臉愈發消瘦,尖尖的下巴,彷彿臉上只有她那一雙美麗的眼睛還是鮮活的。
“你們都來了呀,”袁大娘微微一笑:“我過來看一看,也許再過幾日便不能來了呢。”
衆人下意識的看向她的腹部,果然,那小腹已經微微鼓起。
早就聽說她有了孩子,此時見到,桓修玉還是忍不住刺痛,他上前幾步,蹲在她的面前:“外面這樣冷,既然你都有身子了,做什麼還要出來,路途顛簸,若是有個什麼,你讓我我們怎麼辦”
桓修玉卻彷彿不依不饒:“這裏沒有你,怎麼還能有人談一手的好琵琶,舞一手的好劍呢”
“傻修玉,這裏有你就夠了,我畢竟不能呆在這兒一輩子,把教坊司交給你,我也放心。”
桓修玉的手緊緊地攥着,看着她蒼白的面容,他一句安慰的話也不知如何說出口,他該怎麼去保護她,保護她一生無憂,而不是如今這憔悴的模樣
“阿兄”桓修延走上前來,心神不安的叫了一聲桓修玉,又對袁大娘小聲說:“阿玦姐姐,阿兄這些日子一直變着法子想給皇后娘娘奏樂獻舞,是以有些勞累了”
“大明宮又不是隻有一個教坊司,你何必這樣操勞自己”袁大娘柔聲說:“還是自己的身子要緊,我年輕的時候也像你一般,總是想着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大家,經常徹夜不休的練舞,現在就有了一身的病根,你現在還年輕,何必這樣辛苦呢”
那少年一下跳到袁大娘面前,一臉焦急:“袁姐姐,你哪裏有病根,快和阿財說說”
袁大娘只是微微一笑:“小孩子問這些做什麼,你且先和姐姐說說,我不在的這些日子,你劍舞的如何”
“阿財自然努力用功”少年一臉自信:“不如阿財現在就給姐姐舞一段,必不會要姐姐失望的”
誰知卻有人叫住自己:“阿財,夫人都有身孕了,你還舞刀弄槍的豈不是要嚇到夫人了”
“無妨的。”
袁大娘微微一笑。
“什麼無妨,”桓修延拍了一下阿財,把他從袁大娘懷中拽出來:“你這臭小子,等日後姐姐再回來,你再舞給她看”
阿財有些不好意思:“姐姐,那你生下小弟弟之後再來看好不好”
袁大娘伸手摸摸阿財的頭,微微一笑:“好,姐姐一定回來看你”
畢竟是有了身孕了,再在教坊待下去該要被人非言,於是袁大娘只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桓修玉只能送她到門口,爲了避嫌,他甚至連一直注視着她的背影都不能。
背後一陣嘆息聲。
桓修延拉了拉桓修玉的手,問他:“你是什麼時候喜歡袁姐姐的”
桓修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沉默良久,放低聲道:“那日我被呂仕羞辱,是她肯出手相助,還拿出銀子來爲你治病,我沒想過還能見到她,後來她把我調到教坊司,教我舞劍,讓你我脫離賤籍,我怎麼能忘記她的恩情”
桓修延一驚:“那天的藥,竟然是袁姐姐給的錢”
他沒有聽哥哥說起過,怨不得一直都覺得袁大娘對他們兄弟二人格外照顧。
“既然如此,你爲何爲何不早些想袁姐姐表明心意”
“她是正三品的郡夫人,而我不過是個身份卑賤的奴婢,我和她是雲泥之別,怎麼能配得上她”
說到“她”,桓修延的眼中終於流露出些許柔和的神色。
是的,他出身卑微不值一提,可是他的心上人,卻是那天上的雲彩。
哪怕是要他來仰望一下,他也是恨不得卑微到泥土中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