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你從北方來 >第五十六章 同行
    狂亂似乎已經結束了,布紐勒斯在慢慢恢復往日的繁華和熱鬧。躲藏起來的人們小心翼翼探出了他們的頭,打量着窗戶外的一條條街道。沒了那些可怕的暗影軍團和衆神教,只有昆塔斯軍團和轉生女神教派在遊走,他們背道而行,既沒有稱讚對方的浴血作戰,也沒有譴責對方的見死不救。這樣的決裂太少見了。在雅努斯帝國,不見血的決裂的確是少見。

    第二十四昆塔斯軍團的精銳們朝着城門前進,昆塔斯派來的傳令官已經告訴了他們接下來的任務集結全軍,返回奧萊加堡。窗戶後,幾個孩子朝他們投來了目光,那些大劍和小圓盾在那些孩子們眼中是那麼的威風凜凜,整齊劃一的行軍隊伍強調着這支隊伍的訓練有素。孩子們的目光中充滿着嚮往,若成爲他們中的一員,那將是多麼榮耀的一件事呢。

    他們像一支泄了洪的本拉河支流,經由布紐勒斯的大街小巷涌出城外。而有一人,正逆着湍急的水浪,一步一步踏進布紐勒斯。

    那是烏格,一聲寬大的袍子將他整個人給包裹,掩蓋住了身上漆黑的戰甲,半張臉也被兜帽的陰影隱藏了起來。他可不想以暗影軍團中一名長官的身份身陷在昆塔斯軍團之中。與其說是不想,不能或許更恰當一點。

    他的步子很急,似乎是在找人。

    在暗影軍團從城下撤軍時,他的腦海中便突然閃現出一股不祥的預感。他說不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彷彿是一件重要的東西即將被人奪走,他想不起那件東西究竟是什麼;也記不得是誰妄圖將其奪走。也許只是自己的不安在作祟,但出於保險起見,他說服了埃提烏斯執意要孤身前往這座城中。他還是想不起這樣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這一定很不妙,非常不妙。

    一陣突然吹起的西風將雨點颳得亂了軌跡,烏格將兜帽拽得低了些,防止這些傾斜落下的雨點打在臉上。

    “喂,你看那人。”一名手持大劍和小圓盾的士兵湊到同伴耳邊小聲說着,餘光瞟向了隱於街市的烏格。他覺得那人有些眼熟,而且不是因爲好事而眼熟。

    “嗯怎麼了你說那個披着亞麻衣服的男人有些眼熟”另外那名士兵順着他的手指也看向了烏格。

    “個子很高,像是北方人。我記得布紐勒斯不常有北方人。”

    “嘿,你看那人。是不是有點眼熟。”他覺得那個披着亞麻衣服的男人越看越可疑,又朝前面的士兵打了打招呼。

    “少煩我”

    烏格心中暗罵一句,生意人的直覺讓他下意識的又將兜帽往下拽了拽。他察覺到了自己正在被幾雙眼睛注意,而這條天殺的街道竟然沒有一條旁支小巷。

    所幸,隨着雙方相逆的步子,那幾道懷疑的目光隨着行軍的踢踏聲越來越遠了。

    感知到危險已遠的布紐勒斯人們逐漸打開了各家的房門,從中走了出來,他們心急火燎地找到了倖免於難的鄰居,感嘆這世道的混亂時還不忘提及當下最流行的藝術風格。藝術之都布紐勒斯名不虛傳。

    烏格繼續往城的深處走着,他聽到前方的響動巨大得異常,等他走近才發現這裏是他和埃提烏斯逃走時經過的一處地方,看上去像是地方法務官的宅邸。宅邸前的廣場大得驚人,也擠得驚人。他還未曾想當時經過的這個地方會變得如此熱鬧。與之相比,之前的街道簡直像轉生女神教派的大教堂一樣安靜。

    治安隊在大吼,民衆吼得更兇,走丟的孩子哭鬧不停。那些七嘴八舌的聲音在抨擊這出狂亂的戲劇,馬庫斯埃提烏斯的鷹犬、雅努斯的古老衆神、第二十四昆塔斯軍團、轉生女神餘圖耳娜和布紐勒斯的公職人員都逃不過這場口誅筆伐。比起刀劍,雅努斯人更善於利用民意來傷害他人,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天賦。廣場的角落裏傳來里拉琴、長笛和皮鼓的樂聲,夾雜着幾句歌詞。顯然是有吟遊詩人和樂師們在演奏他們剛作好的曲子,烏格聽見了幾句歌詞,大意是嘲諷布紐勒斯公職人員們的無能,以及一些男女情愛。民衆又吼了起來,他們要地方法務官從宅邸裏出來,雜亂且毫不吝嗇音量,難聽得刺耳。更惱人的是,人羣裏有人在不停吹着號角,那傢伙明顯不是什麼樂師。

    烏格對此並不感興趣,雅努斯公民的抗議和他毫無干系,他只是個行省人而已,哪怕在軍隊裏服役到老死都只是個行省人。他推開擋在路上的一個個雅努斯公民,繼續走着,換來了一聲聲謾罵。

    雨勢被風捲得更加猛烈,他無論怎麼推攘移步也擠不到人羣外。在地方法務官給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答覆之前,人羣只會越聚越多。一夥人的嗓子吼累了就退到旁邊歇息,而另一夥嗓子正癢癢的人又挪動他們的漂亮皮靴擠進空缺的位置裏,演講起他們的陳詞濫調。他被耳邊的蚊鳴吵得心煩,一向很靈的直覺也被擾亂成了漿糊,他找不到方向了,也忘記了爲什麼而來這兒。

    號角聲終於停了,估計那傢伙被人殺了。

    突然變大的雨點並沒有減輕人們抗議的勢頭,反而愈烈。帝國的深秋多雨。他們早已習以爲常。

    一道暖光剎那間閃過烏格的眼前,在這陰沉的雨天裏顯得分外刺眼。他記起了自己爲何而來,他要搶回那件被奪走了的重要東西。

    “見鬼的滾開”面前兩個正高聲喊着口號的人被他推到在地,牽得周遭的人一陣踉蹌,這樣這樣粗魯的行爲讓倒下的那位常年受到藝術薰陶的上流人士清了清喉嚨,準備報以一大串極其專業的髒話。

    不過那人還沒來得及出口,烏格便一腳踩在他身上,衝了出去。並不是出於看不順眼,而是他剛好能當做墊腳的東西。烏格藉着這塊墊腳物,又撞開了幾個高行省人一等的雅努斯公民。很可惜,他們身高沒有烏格高。

    烏格追着那道暖光而去,引發了不小的騷亂。被他撞倒的人又順勢帶倒了前排的人,一個擠一人,身處最前排的人感受到了身後逐層傳來的壓迫感,錯以爲是民意的主導人們已經爆發,選擇了以暴力的手段來抗議,他們原本只是本着湊熱鬧的情緒瞬間被點燃,鬨鬧着突破了治安隊的防線。而後面的人見狀,錯以爲民意的代表人們已經爆發,紛紛跟了上去,嘴中的口號依然喊個不停。民意將治安隊不堪一擊的防線徹底踩碎,擁擠着衝進了地方法務官的宅邸。

    “跟我來”暖光急促地提醒着烏格,讓他加快了腳步追逐着它,一步也不敢停歇。身上礙事的袍子也被他扯掉,丟在地上。他拐進一個又一個巷角,驚得好幾只看門的狗朝他一陣狂吠,若不是脖子上的鐵鏈將它們的自由限制在各家門口,恐怕它們都會因爲擋了路而被烏格一腳踢死。

    引路的暖光消逝了,看來,已經到了。

    在城市最不起眼的一個角落裏,一個完全不應該出現在布紐勒斯城中的破舊矮棚下,烏格找回了重要的東西。

    渾身泥濘的梅婭正靠在角落邊上,她頭頂的棚連一點雨也擋不住,全部拍打在她的頭和肩膀上。一頭褐發同樣泥濘,結成一團團蔓延在臉頰。而枕在她膝上的那人奧萊特,他一動也不動,甚至連體溫都如秋雨般冰冷,就像一具屍體一樣靜靜躺着,梅婭粗糙的雙手正縫合着他腹部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用一支變了形的銀髮飾和紺青色的線縫合着,勉強讓腹裏的臟器沒有流出來。帝國的深秋多雨,他們正身處其中。

    烏格愣在了原地,他能感覺到血液和脊髓都被深秋的觸手抽離身體,自己卻因恐懼而動彈不得,他在恐懼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而不是一場幻覺。

    “梅梅婭”他的口顫顫巍巍張開了,但他又多麼希望眼前的人不要回應他。這如果只是一場幻覺,那該有多好。

    梅婭沒有迴應他,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將奧萊特傷口上的縫合線拉緊,布料和肉體發出了難聽的磨合聲。她垂下了頭,已沒有力氣再回應了。這,並不是幻覺。

    “梅婭”

    沒有迴應,就像兩具屍體。

    “梅婭”烏格走了過去,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嗯奧萊特,我沒事。你再喝點水吧,我馬上帶你出去找醫生。”梅婭恍惚地朝着膝上的奧萊特念着,手掌在棚頂的漏洞下接了一捧雨水,喂進了奧萊特微啓的嘴脣間“走吧,我們走。”

    梅婭抱着奧萊特費力地想要站起來,卻幾次差點摔倒。但最終,還是強撐着站了起來。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風吹倒。紺青色的禮服被雨和血液弄得髒亂不堪,奧萊特腹部的血不停的滴落在地上和她的腳背,而那雙奧萊特送的高跟鞋也不知去哪了。

    她負擔着奧萊特的重量,向外走去。走過了烏格身邊,彷彿他,不在那兒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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