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751 讓我把你的人生還給你
    葉德慢慢地,珍惜地啜了一小口已經涼透了的咖啡。

    他等那一點點涼咖啡滑進肚腹深處,又過了好幾秒,才向他的身體釋放出稀稀薄薄的能量,淡得彷彿雲霧一樣,卻的確讓他腦子更清楚了一些。

    葉德一顆心徹底放下來了,他果然猜想得對,這種喝咖啡的方法沒問題。

    從林三酒介紹過【活力滿滿防彈咖啡】後,他就生出了一個想法:如果喝多少就能從咖啡中獲得多少精力、獲得多少精力就要付出多少代價的話,那他爲什麼要一口氣喝完呢?

    一口氣喝完了,精力大大提升了,可持續時間也有限,效果一過,他就會昏迷過去,跟死人一樣無用。

    藥品不是也有“緩釋”類的嗎?他如果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每次只從咖啡中獲取一點點精力,同時也消化一點點後遺症;這一杯咖啡能維持他很長時間,他就能做很多事了。

    一開始,葉德不知道該喝多少、什麼頻率,所以在躺進飛行器內部後,他因爲腦子沉重不清楚,花了好半天時間,也沒能把備用人頭重新激活。直到林三酒獨自進了繁甲城,他才總算掌握了信息流,與她聯繫上了;那時,他也弄明白什麼時候該喝多少咖啡了。

    雖然理論沒問題,實際操作起來,卻有許多小小的不方便——要是兩口咖啡間隔時間過長,葉德就會昏昏沉沉地陷入三十年前,重新看見九十七道育兒院,和映滿了他整個童年的暖熱陽光。

    他不是不歡迎它的。

    “……你叫我葉井就行了,”他聽見葉井打了個抖說,“我都快三十了,大姐姐好像還是有點肉麻。”

    她總是這樣的;心思轉得快,主意也變得快。有一次明明到了該喫晚飯的時候,她卻把育兒院裏八個小孩都帶去郊遊了。

    郊遊地點是一塊空地,常常有進化者在那兒訓練身手和能力;平時若有成年人敢流連在那兒看他們訓練,肯定早就讓他們扔下山了——可換成一個懶洋洋的女人帶着一羣普通人小孩,似乎連進化者也覺得威脅不大,所以整個傍晚,也沒人來趕他們走。

    小孩們一開始又害怕又好奇,都忽然長出了多一截脖子,抻着頭看;他們大多都是第一次看見那麼快、那麼神奇、那麼有力氣的進化者,看得一會兒驚笑一會兒尖叫,因爲太吵,還捱了葉井一頓罵。

    等他們逐漸熟悉了、不怕了,就開始假裝自己也很會戰鬥,學着進化者的樣子,你來我往地鬧了半天,紛紛給自己幻想出了一套完整的進化能力,還爲誰能克誰吵了很久——儘管餓着肚子,那天傍晚阿德卻玩得很開心。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那一天育兒院斷糧了。

    育兒院是當時繁甲城管理組織開設的一個“慈善項目”,要是有人一拍腦門想起來了,他們就能享受到一般普通人也很難享受到的物資:牛奶,蔬菜,麪粉和各種門類的書。要是管他們的人把育兒院忘了——而且常常會忘——那麼葉井就得一個人絞盡腦汁地喂八張嘴,喂不了,她就想辦法讓他們忘了自己還有嘴。

    所以全體育兒院一起出門郊遊、一起唸書上課、一起去打工跑腿的時光,總是帶着一層半飢不飽的菜色;只不過葉德如今回想時,卻壓根想不起來那一股難受的餓勁兒了。

    “我不騙你,給小孩換尿布是進化者必修的功課之一,”還有一次,葉井面色嚴肅地將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遞給他,說:“如果你想成爲一個受人尊重的大人,先要學習怎麼給小朋換尿布。”

    就算是當時只有六歲的阿德,也知道她在胡扯。如果換尿布是受人尊重的標準,葉井早就人人喊打了。

    她幹不好的事情還有很多:比如縫補衣服,洗衣服,做飯,哄孩子睡覺……育兒院裏稍大一點的孩子,很快就幫她分擔了一部分工作,阿德多幹一個換尿布的活,實在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育兒院裏從沒有一個孩子抱怨過工作多——不是他們覺悟高,是因爲跟葉井在一起太好玩了。跟她混在一塊兒,又能學到新鮮知識,又能聽故事,她腦子裏的遊戲很多,還會打架,據說一般男的都喫虧。阿德記得有一個叫藍天的女孩子,比他大好幾歲,說:“就當是我們照顧葉井好了。”

    尿布換着換着,小朋就不見了。

    “我不想再幹了,”

    找不到嬰兒的那天下午,阿德無意在九十五道上看見葉井和另一個男人說話。她生起氣來,整個人都變成了活跳跳的一捧火,哪怕對面是一個進化者,她也絲毫不畏懼。“這個工作你們愛找誰做找誰做吧,我寧可去抽水!不是說好了,只是暫時的嗎?我本來就沒報名要帶小孩,我報名的是巡邏隊,小孩我也不會帶啊,再說,什麼都沒有,我拿什麼帶?”

    “不就死了一個嬰兒麼,”對面的進化者似乎並不將她的怒火當一回事,“那嬰兒本來就有點病怏怏的,誰也沒怪你啊。行了行了,下次多給你們分點東西不就完了嗎,你幹得可以,你看育兒院裏其他的孩子,不都挺好的。”

    阿德後來意識到,葉井可能真的不喜歡育兒院。

    當其他大人說起巡邏時的事,說起他們是如何穿梭來往於漫步雲端的人類聚集區,如何與進化者一起冒險、工作的時候,葉井面上的神色,就像育兒院孩子聽她講故事時的神色一樣。

    大人總以爲小孩子什麼也不懂,但他們實際上正從一切言語、神色和行動的角落中,搜尋、觀察,記憶着每一個細節,始終在試圖破解“成年人的世界”這一個大謎團。

    “如果我被泡進煙霾裏,我一定會進化的,”葉井和鄰居們喝酒的時候,曾這樣說過。她那時大概以爲育兒院的小孩都在屋裏睡覺。“這不是我吹牛,我知道我有潛力值。”

    “你怎麼知道的?”一個鄰居問道。

    “一個進化者幫我看過,”葉井說,“我幫了她個忙,她就順手給我看了。還說,要是我進化了,說不定我也能發展出意識力呢……可不是每個進化者都有的。”

    她隱忍着的驕傲,卻對上了鄰居們的調侃打趣。“了不起啊,我們的葉井!那你怎麼不進化?往山下走就行了。”

    “進化了豈不要被傳送走了嗎,”葉井嘀咕着說,“流離失所的……也不好。”

    她做進化者的話,肯定會比現在開心;不過她一個字也沒對育兒院的小孩提過,自己可以變成進化者這一件事。

    阿德不知道葉井後來還有沒有試圖換工作了,不過當他十四歲離開的時候,育兒院的牀鋪架子都裂開了,門口曾裝着牛奶的櫃子也早就沒了,連繁甲城的管理組織都換了兩波;葉井依然住在育兒院裏,迎來一個個新的哭鬧的弟弟妹妹,送走一個個長大了、可以自己工作的少年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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