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821 回船
    林三酒閉上眼睛,再睜開,閉上眼睛,再睜開。

    她的野戰靴踏在灰磚地板上,白色天花板下掛的金屬管道里持續着嗡鳴,彷彿有人從鼻腔裏輕輕哼着不變的調子。

    在偶爾的一恍神裏,她甚至會以爲自己剛纔只是等得不小心睡着了,發了個夢,夢見了餘淵,他其實從沒來過……現在她也的確找不到任何痕跡,能證明幾分鐘之前,餘淵就站在這兒,對不對?

    她輕輕伸出腳尖,在前方地磚上踩了一下。

    樓琴會感覺到這一踩嗎?會的吧?

    那麼,樓琴能感覺到她所做的選擇嗎?

    不太可能。連林三酒自己都感覺不到。她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好像在從一處懸崖上往下掉,一直一直掉下去也掉不到頭;一想到另一個選擇的意義和意味,她究竟犧牲了什麼,到底什麼纔是正確的……她就感覺從崖底撲上來的風灌滿了鼻腔和胸膛,叫她喘不上氣。

    她的心神比她的感官更早一步察覺到了去而復返的樓琴。林三酒望着前方那一處拐角,等了一兩分鐘,果然樓琴從交談聲、腳步聲中浮出來了。

    “抱歉,”她還什麼也沒察覺,說明餘淵踏在空氣裏行走的辦法很有效。她示意身旁兩人離去,對林三酒說道:“那個有點麻煩,好不容易纔解開……你沒事吧?”

    林三酒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她剛纔臉色很明顯嗎?

    “沒事,”她衝樓琴笑了一笑,“我剛纔只是在想,等你回來以後我有幾個事想問你。”

    在樓琴看着她時,與和別人交談時不同,會流露出幾分當年的樣子;她的目光好像透亮的某種寶石,浸潤在溪水裏,泛光泠泠地流轉跳躍。連她的行事也輕盈了不少,跟林三酒開玩笑似的說:“要答上來,才肯把阿全副本給我嗎?”

    “那倒不是……它們沒有關係。”林三酒小聲說,“不過在給你阿全副本之前,我還有另外一些話想跟你說。”

    她儘管對自己不後悔,卻不可能不對朋友產生愧疚。她不知道餘淵離開之後會怎麼樣,也不知道自己這一選擇究竟影響有多大;她只能低下頭,不看遠方,每一步都只看着腳下地面走,等着未來接近後,再出現在她腳下。

    “好,那你問吧。”樓琴似乎也感覺到了她的嚴肅,光澤泠泠的笑意漸漸消退了。

    “首先一點是……”

    “等等。”

    沒想到林三酒纔開了個頭,樓琴就忽然打斷了她。

    她的眉心間皺起了緊緊的紋路,好像在側耳聽着某種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聲音;不管她在聽什麼,林三酒都聽不見。過了幾秒,她冷不丁地對林三酒下了一個簡短迅速的命令。

    “我們去你飛船上說話,”樓琴說着,已經轉過了身。“這邊要來人了,不方便。”

    肯定不是指鯊魚系的研究人員,她們剛纔都見過不知多少了。一定是個剛剛到達繁甲城的人……林三酒匆匆快步跟上,想問一聲“誰”,又沒問;如果樓琴願意說,她自然早就提供解釋了,但她始終沉默着,好像也希望林三酒別問似的。

    繁甲城外包裹着一層次空間,在餘淵和林三酒潛進來時,都給他們添了不少麻煩;但此刻有了樓琴領着,那層次空間障礙就十分溫順乖巧地退讓開了,像帷幕一樣打開了縫隙,足夠二人通過。

    林三酒踏出次空間的縫隙之外,才意識到自己來到了當初第一次降落繁甲城時的飛船停泊處;若是順着公共飛船站點一路往前看,就能看到——

    她一怔,發現自己還真的看見了那架通過【eBay】買的三角形飛行器。

    隔了這麼久,它居然還在老地方等着。

    “那是你的飛行器?”樓琴匆匆地說,“正好,坐着它上船。”

    自從二人重逢以來,林三酒還是第一次見樓琴露出急迫之色。但不像是爲了她自己的安全;樓琴雖然在“趕”,卻並不害怕,非要說的話,倒像是希望能讓林三酒在某一時刻——或者應該說,某個人——到來之前,儘快離開。

    她隱隱地有了一個猜測,不過什麼也沒說。

    林三酒啓動了飛行器,與樓琴一起擠挨在窄小的駕駛艙內,她身上的氣味撲滿了鼻間;很難形容,好像是月光或晨露的氣息,涼涼淡淡的。林三酒一邊升空,一邊問道:“八頭德去哪了?那個次空間,能再打開一次,讓他出來嗎?”

    在感覺到樓琴轉頭看了她一眼時,林三酒忙說:“我知道你打算用阿全改變他記憶,讓八頭德爲你做事……但是我與八頭德有了交情,還幫過他忙,說不定我可以勸勸他,沒必要用上那一步。”

    樓琴沉默着沒說話,短短一會工夫,飛行器已經回到了Exodus的肚皮底下,鑽進了它廣袤無邊的陰影中。從天空中往另一個方向遠眺的話,林三酒還能看見一架飛船剛剛降落在繁甲城山石後方;說是“看見”,不如說是她把碎片拼湊在一起後推斷出來的,實際上半空中只有飛船引擎還未散去的餘響,以及它被拉長後投在山後的半個影子。

    果然有人剛剛到達繁甲城。

    “八頭德其實早就被我們上一撥來辦事的人抓住了,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而已。”樓琴看着Exodus的接駁艙艙門緩緩兩分,似乎也鬆了口氣,回答道:“他以爲自己是獨自遊蕩在繁甲城中的最後一人,但不是的,他只是獨自遊蕩在一個可以折射僞裝成周圍環境的次空間裏,只有信號還互通。”

    林三酒起了一片雞皮疙瘩。“這些天……他都沒發現?他明明和我說,是外面包着次空間,他纔出不去……”

    “是嗎,”樓琴平靜地應了一聲。

    ……她早就知道了。

    對啊,謝風說過,“烽火狼煙”也是受鯊魚系所控制的一部分……她不僅知道八頭德、司陸與自己是朋友,恐怕也知道了餘淵的存在吧。

    林三酒低頭忙了一陣,將飛行器在飛船接駁艙內停穩,二人下進船內——空曠寬廣的接駁艙,看起來就像一個大型倉庫,燈光從地面投上去,一排排地擊散了暗影。

    “我完全贊同你的疫苗計劃,”林三酒低聲說,“不,應該說,我太感激你的疫苗計劃了。我從沒有這樣強烈地希望一件事能成功過。爲了讓你的計劃成功,讓我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我都願意幫你。”

    樓琴看着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不過在那之前,我希望能確保我朋友們的安好。”她打量着樓琴的神色,但後者太平靜了,看不出端倪。

    “司陸仍然在‘缸中大腦’裏,對不對?他還活着嗎?”

    她以爲自己終於把問題問出口了,但是頓了頓,林三酒才意識到,因爲她的害怕,她的嘴巴張開了,但是從她暗啞空寂的嘴裏,什麼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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