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1822 凝望天空與創可貼
    司陸並不是飛船上的常住人口之一。

    他對別人總是抱着一定的提防心,哪怕對方是朋友的朋友,也只能在他的面龐上融開一層淺淡禮貌的微笑。不過他每隔幾個月,會開着飛行器來Exodus上轉一轉,看看林三酒,和她討論最近遇見的事,偶爾也會去找屋一柳、清久留問幾個問題——但並不和誰走得過近。

    所以後來有一次,當他忽然邀請林三酒和飛船上的人一起去他那兒住一陣子的時候,大家都有點喫驚。

    “我找到了一片我見過最美的森林。”司陸微笑着說,“它在雪山下,靠着一片湖泊。站在高處往遠看時,蒼茫廣袤的幽綠,綿延起伏,一眼看不到頭。”

    他說,他在那兒建了一座木屋。

    春天的時候,新生的幼鹿會踩着還不大穩的步子,細伶伶的,小心翼翼地,鑽進他的後院裏喝水。裝垃圾的鐵箱子,都得上好幾把鎖,把垃圾像寶貝一樣鎖得牢牢的,纔不至於在回家時發現野熊把垃圾掏了一地。果汁不常有,因爲刺圖像個撒哈拉沙漠,不管倒進多少液體,都一瞬間蒸發得沒了。要想木屋裏常備着飲料,就只好喝啤酒。

    波西米亞在那間木屋裏,頭一次見到真正的活浣熊;她幾乎是屁股底下着了火一樣地衝出去,堂堂一個進化者,居然連浣熊都沒捕到,帶着紅紅撓痕回來了,還語無倫次地說:“誒?怎麼那麼可愛?它是什麼東西?”

    大家一起在森林中徒步的時候,神婆也被放出來了,跟在舊主人斯巴安身後,一步一唱:“精靈王子!太適合這個環境了!太美了!”

    就算是真的很像,林三酒依然羞恥得不好意思看司陸——自己的朋友怎麼都這個德行——結果他反而少有地大聲笑了起來。

    後來,林三酒從“缸中大腦”中出來了,恍恍惚惚地想,在她與司陸相處的那幾天中,她根本沒有聽司陸說起過,他希望能住在一片森林裏;這好像都是她自己給他安排出來的。

    林三酒希望,司陸此時此刻確實能在那樣一片蒼茫廣袤的森林裏,與雪山湖泊作伴,正在給春天的小鹿倒水。

    她希望,他選擇的那一個人生就是有那麼美好。

    此刻,樓琴微微歪着頭,仍然在等待她的問題。

    ……其實她也沒有問題可問了。

    連確認司陸是否真的在“缸中大腦”裏的問題,也在衝擊了她的脣齒幾次之後,漸漸消散了。不必問,她就能感覺到答案——或許是樓琴言語中流露出的蛛絲馬跡,或許是她的敏銳直覺,或許是她和司陸在“缸中大腦”的另一個人生中,真的彼此相觸、相處過。

    如果他已經度完了他的生命,那她不想知道。如果他仍然活着,傳送疫苗成功之日,再叫醒他也不遲;那時,他們可以一起出發,去尋找那片雪山下的森林。

    當然,除此之外,林三酒還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了;但是有的她自己以猜測推斷補全了,有的她不願意往深裏窺視,所以現在她站在那兒,張着嘴,發現一時之間,沒有什麼問題是能問出口的。

    “怎麼了?”樓琴帶着疑惑,輕聲問道。

    “那個……”林三酒猶豫了一會兒,說:“我有一個朋友,現在神智與身體仍然是分散兩處的。”

    她頓了頓,繼續說:“因爲她中了【概念碰撞】。”

    樓琴點了點頭,神色依然很平穩,好像是看診時的醫生,聽見病人說自己不慎在哪兒跌了一跤。“那是有點麻煩,”她果然也像看診一樣問道,“很久了嗎?”

    “很久了。”

    “那就不屬於暫時性或一次性的效果了,這二者是【概念碰撞】中數量最多的。”樓琴說,“既然是長期效果,就必須要用另一個無關痛癢的效果來取代。”

    “怎麼取代?”林三酒問道。

    “你不是拿到了一個嗎?”

    二人都在圍着“老太婆”三個字打轉。

    “但我不知道該怎麼用。”

    “你要帶去另一個世界裏,”樓琴告誡似的說,“拿出來的時候,絕不能與他共處同一個世界,否則立刻會被感應到,也會重新被他所操縱。你不要以爲你可以與他抗衡,這個世界上能與他抗衡的人,我只想得到一個。他的強大已經到了接近無敵的地步,我也只能感嘆命運不公……你聽我勸,你已經對他造成了威脅和損失,這就意味着你身處於極大危險之中。你一定要救你那位朋友的話,可以在遠遠去到另一個世界之後,再試着通過意識力去控制你拿到的東西。”

    那個“他”,就是指【概念碰撞】的主人,把意識力分成了無數老太婆的人吧。那人毫無疑問,現在就在漫步雲端——不,可能現在就在繁甲城。

    林三酒點了點頭。樓琴果然對於老太婆的主人一清二楚……她再也沒忍住了,問道:“你怎麼這麼清楚?你們是什麼關係?”

    樓琴衝她微笑了一下。“我一個人,如果沒有任何幫助,如何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呢?”

    “你們是……搭檔?”林三酒想起了餘淵的用詞。

    “算是吧,”樓琴嘆了口氣,說:“你看過的那一段解說片,他也看過。”

    原來解說片的作用之一,是這個?

    “你知道那個人,曾經——”

    林三酒話沒說完,樓琴就搖了搖頭,打斷了她。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才獲得他的幫助不久,我只知道,他對我的計劃作用極大,他的重要性不可或缺。沒有他,連試驗也走不到今天這一步。至於以前以後,甚至包括他現在在一旁、在暗中做了什麼,我並不感興趣,我也不在乎。我說過的,只有解決傳送,纔是眼下最重要的問題。

    “這是進化者前所未有的變局,其動盪激烈程度,自然也是前所未有之大。人只要做事,只要前進,便會留下印記,踩出痕跡,碰斷樹枝,或者擋住別人的路。假如永遠瞻前顧後,力求乾淨完美,不得罪不破壞,那就永遠辦不成任何事。世間規律就是這樣,人類文明的進化史就是這樣。

    “以我如今的能力,我當然可以自顧自安穩地生活下去,做一個誰也說不出錯處的好人。但那好人,對世界有什麼用呢?能解決誰的什麼問題嗎?你若說我的搭檔行事毒辣,那就毒辣好了,假如必須行事毒辣才能完成這件大事,我也不在乎罵名。”

    林三酒一直沒忍心付諸於詞句的話,卻全被樓琴一一捕捉到了。她這番話好像也存在心裏很久了,不只是在說那老太婆的主人,或許還有阿全副本,八頭德,以及其他林三酒還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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