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末日樂園 >780 雙生的靈魂
    臉?

    伴隨着餘淵時輕時重的呼吸聲,佈滿了花紋刺青的這一張年輕面孔,此時正雙眼緊閉,眉頭微蹙。刺青紋路沿着眉眼、鼻樑、嘴脣一路向下,在平滑的肌理上泛着微微墨光——林三酒望着他的臉怔了一怔,什麼異樣也沒發現。

    她剛想要擡頭問問“臉怎麼了”,緊接着卻只見遠方霧氣中斯巴安的影子忽然一晃;伴隨着一陣輕得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他竟在轉瞬間消失了。

    “喂,你去哪兒?”

    叫聲遠遠地傳了出去,但沒有得到迴應。

    她急忙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餘淵,又轉頭掃了一眼米姆離開時的方向。但濃霧如同帷幕一樣合攏了天地,她一時看不清那男孩走到哪兒了,更不知道米姆剛纔有沒有聽見斯巴安的那聲喊。

    林三酒猶豫了一瞬,一咬牙,將餘淵拉起來扛在肩上,朝斯巴安消失的方向一腳深一腳淺地趕了過去——不再掙扎着離開,她頓時感覺輕鬆了不少,四肢百骸彷彿都舒暢鬆快了;越接近坡下,她的腳步也就越輕盈。

    她嘴裏叼着手電筒,一手拽着餘淵從肩頭上垂下來的胳膊,空出了一隻右手以應對不測。匍匐在地上的人越來越多,不過大部分都被拉了起來,交疊着躺在一處,看起來都是斯巴安挪過的。霧氣朦朧中,她瞧見幾個人的臉低垂着,隱約只能看見一些五官的影子,但看不出來有什麼需要當心的古怪之處。

    “斯巴安!”她低聲叫了一句,側耳聽了聽,卻沒有聽見迴應。

    她將餘淵放在那一堆互相依靠着的人旁邊,將他倚在別人後背上坐住了,來到了一個雙臂筆直前伸、跪坐着將臉貼在地上的人身邊。

    斯巴安沒有動這個人,事實上,以這個人爲分界線,再沒有一個人被拉起來過。只有一個個蘑菇傘蓋般的後背,在霧氣中逐漸蔓延出去。

    林三酒想了想,強迫自己顫抖着伸出手去,握住了那個人的衣領。

    她一使勁將那人拽了起來。

    不等對方胳膊晃盪下去、露出臉來,從霧氣裏驀然撲出來了一片黑影——她忙往後退了幾步,在這一瞬間,林三酒猛然察覺了自己身上真正的不對勁。

    她竟一點兒也不害怕。

    不管進化到了什麼地步,恐懼感作爲人類求生手段之一,都從來不曾在進化者身上消失過。但是現在——

    林三酒站在原地,望着那片人臉破開霧氣,在半空中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接近,腳下卻一動沒動;那的的確確是一“片”人臉,因爲當她飛快地掃了一眼時,發現那個被她拽起來的人仍然在她手中一動不動地低垂着頭,她手一鬆,他又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當她再轉回目光時,那片人臉的陰影已經籠住了她的視野。

    那張臉上,眉下眼眶裏一邊還裹帶着一隻滑溜溜的眼珠,一邊黑乎乎地空空洞洞;鼻子少了支撐,只有那一塊皮軟踏踏地在空中搖晃着,底下慢慢地張開了嘴。

    “不要動我沒動過的人,”斯巴安的聲音忽然不知從哪兒響了起來,明明壓得極低,卻像近在咫尺般,叫人連喘息都聽得清清楚楚:“要是你動了他們,也看見了的話,一定要反……反抗!”

    只是這句話他說晚了。當林三酒心中一凜,正要強逼着自己動一動的時候,那張麪皮已經呼地一下貼上了她的臉——眼球被她的額頭一碰,頓時擠在兩張面孔中間滑了下去,溼溼涼涼的生腥氣一下子充斥了她的嗅覺;當一條紫黑色的舌頭從那張嘴裏伸出來、貼上她面頰的一剎那,她的餘光捕捉到了自己臉上乍然亮起的一片白芒。

    意老師及時發動了【防護力場】,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林三酒被這張人臉裹得緊緊地,一時間什麼也看不見,只能隱約感覺有什麼東西正不斷舔舐着她的【防護力場】,好像一拱一拱地正要鑽進來。她呆呆地立了好幾秒,終於將自己的身體動員起來了;她從卡片庫中找出一把小刀,勉強用不住發抖的手,將那張人臉一點點撬起了一個邊。

    她終於將人臉揭下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從沒有這麼喫力過。

    人臉“吧嗒”一聲落在了地上;她目光匆匆一瞥之間,恍惚捕捉到了好幾條紫黑色的“舌頭”影子剛一碰上地面,立刻“嗖”一下縮回了兩片嘴脣之後。林三酒喘着粗氣,用刀尖將那兩片死肉般的嘴脣撥開,然而除了一點點相連的粉紅口腔軟組織之外,她只透過口腔看見了灰白荒蕪的地面。

    那個被她拽起來的人,此時正低垂着頭,倒在了自己的臉旁邊。

    林三酒伸出一隻腳,將他踢得翻了一個身——有什麼東西嘩啦一響,頓時從他頭髮下灑落了一地的灰白碎末;她的目光一落上去,即使仍然不知道緊張害怕,還是忍不住從胃裏泛起了一股噁心。

    在臉皮脫離了面孔以後,他的面骨也不知怎麼變得又幹又脆,一翻身之間,就像摔碎了的石膏像一樣灑了滿地。在他的面骨後頭,只有空洞洞的一片幽黑;沒有大腦,沒有任何軟組織,也沒有一丁點兒體液。

    儘管脖子以下還是一個人體,但脖子上原本是頭顱的地方,現在看起來像是半個被挖空了的皮球,又套上了一頂假髮。

    林三酒死死盯着黑幽幽的那半個“皮球”,一時想不通自己爲什麼一點兒也不害怕。即使她清楚地猜到,剛纔要不是意老師反應得快,恐怕自己也會落得同一個下場,卻仍然像是被鬆開了弦似的,就是緊張不起來。

    “對了,”她望着那半個空蕩蕩的人腦殼,回過了神:“斯巴安?你在哪兒?”

    她身邊除了緩緩浮動的霧氣,和遠遠近近匍匐在地上的人後背,哪兒也沒有他的影子。她目光一掃,忽然彎下腰去,從地上撿起了一隻紙鶴。

    看來他就是靠這個提醒她的。

    “你在哪裏?”她低聲朝這個也許是末日世界中最受歡迎的通訊器說道,“我去找你!”

    林三酒手一鬆放飛了紙鶴,緊跟着它朝前衝了下去。坡度越來越陡了,跪伏在地上的人也越來越多了;有好幾次她差點不小心滾下斜坡,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如何在這樣的陡坡上穩住身體的。

    越往下跑,她越喫驚。

    他們帶出來的一共只有一百餘人,與這片面積廣袤的碗狀凹地一比,實在算不上有多少。但是眼前霧氣瀰漫下的土地上,一個又一個的後背正密密麻麻地擠挨在一起,手碰着腳,腰挨着腰;手電筒的光芒只能照亮兩三米遠,她一連跑了不知多少個兩三米,目光所及卻盡是越來越稠密的人,到最後她發現自己竟然無處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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