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喬手下被留下來的負責人，這個月日子是真不好過。手下人羣情洶洶，對於大老闆不懂瞎搞的行爲敢怒不敢言。他作爲上傳下達的紐帶，不得不硬着頭皮請命。
這不，自從進入11月以來，還沒過幾天，這已經是第三次來請命了。
世上能夠繞過眼前數年的迷霧，看清未來的，又有幾人。
“坐，小艾，倒茶。”顧莫傑還是很客氣的，不顧對方和自己隔着好幾級，還親自接洽這些管理層，瞭解他們的需求和心態，給他們做思想工作。
祕書輕手輕腳地倒了茶，又悄悄的離開。顧莫傑一指沙發，讓對方別緊張。
“區區一年三四億的利潤，我又沒說丟了之後就扣你們年終獎，急啥。只要政策乖乖執行得好，不是已經下發了新的kpi供大家考評了麼。”
顧莫傑實在想不通，這麼好的條件，管理者爲什麼還會不安。
實際上的收購後考覈，甚至比顧莫傑剛纔口頭提到的那幾點更優惠考慮到過渡轉型，2012年第四季度的kpi，初音方面已經是假設所有站的工作人員拿滿分了。哪怕是已經離開的人，第四季度不在職，離開前也折現拿到了全年的年終獎。
年底還有大紅包。
這些人的不安，完全是出於對傳統工作方式斷裂的恐慌。
如果一個站對審稿人員的才能要求轉型了，他們豈不是需要從頭學習，和別的經驗不那麼豐富的人在同一個起跑線上重新競爭
這種恐懼，在科技摧毀一個個行業的時候，都是會出現的。
印刷術出現的時候，還讓那些字寫得特別好的、以此提供與字醜者之間分別心和差異化競爭力的人恐慌呢。
顧莫傑諄諄地勸導，讓對方解放思想。
“你倒是說說，現在某點纔多少付費用戶。”
這個問題那名管理者倒是很熟門熟路的：“鐵桿高v三十萬，基本上全部付費讀，有時候還打賞。付費讀某些書、大部分看盜版的，統統加起來大概不到200萬。”
“那不就得了才區區200萬不到付費用戶。中國有多少網民今年都6億多，快7億了。初音娛樂的遊戲付費用戶是多少3000萬初音視頻的付費會員，也突破1000萬了。連最慘的雲音樂，初音剛剛開始推廣正版化付費業務的時候，比文學領域還慘，才50萬付費人數，現在雲音樂做同好圈子、音樂評論、個性歌單，幾年建設下來都有400萬付費了，比文學還多一倍。
你區區200萬不到，算個啥爲了守住這200萬，就不能改革了，就不能把眼睛看到更遠處了就不能盯着初音娛樂上剩下的三四千萬願意爲內容掏錢的人了就不能想着怎麼把中國網民裏面另外6億用了初見社交軟件、但是還沒在初音的內容圈子上花過錢的人，引過來花錢了”
一通大道理，把網站內容負責人說得擡不起頭。
眼界子實在是太淺了。
顧莫傑覺得有必要給手下人好好洗洗腦，然後等他回去之後再給下面的中層管理二次洗腦。
“當年，克里斯坦森在創新者的窘境裏面，研究過爲什麼98的硬盤企業活不過20年這個課題。包括現在市面上做到最大的希捷、西數，其實不過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進入硬盤界的。那些和ib類的計算機整機公司同期誕生的硬盤公司，爲什麼都沒他們的客戶那麼活得久呢
克里斯坦森研究之後，發現了一個問題。當硬盤每一次縮小一級規格尺寸，比如從14英寸縮小到8英寸，再到5英寸、3.5英寸，在新規格出現後的最初兩年，小尺寸的性能是不如舊的大尺寸的，價格也比舊的大尺寸高。
所以，行業領導者都不會去用新規格，他們的市場部門雖然重視了研發部的成果，但是他們在拿着新成果給他們的客戶，比如ib的時候，ib會說我不要新的5英寸硬盤，因爲貴，而且我的整機結構已經開好槽了，塞得下8英寸硬盤，哪怕改用5英寸，我的機器也是白白空出那麼多空間。
希捷和西數的上一代硬盤巨頭，就是這麼死的。那時候是80年代，希捷當時還很小，不配做ib供應商，於是他們找到了蘋果，找喬布斯那時候還比較原始的蘋果個人電腦，需要這種小尺寸的硬盤。
試問，一個國家，有六七億網民，你卻只盯着200萬已經給錢的人，無視其他還沒給錢的人，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
“可是顧總，您又不是不知道，中國人就是看盜版看習慣了。理智的讀者，高端的讀者，他們不是不看書，但是他們不給錢啊。盜版這個事情在國內是剎不住的，尤其是文學這個東西，其資源是最容易盜的，文字複製黏貼就行了，比音樂都容易盜啊。
您說的意思，我們都懂。問題是你不懂這個行業的付費習慣，爲什麼男頻要賣燃、女頻要賣霸道總裁，因爲只有喜歡燃的人和喜歡總裁的人容易腦子一熱花錢。這個錢就是跪下來討出來的，人家是可花可不花的。討好理智高端用戶的文章，就只有餓死一個下場。說白了只有不拿錢當前容易衝動的人，纔有可能發展成正版用戶。你那套擴大受衆的理論完全是沒有可操作性的
那幾億網民，根本就不是需求，只是僞需求”
網站負責人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勇氣，一口氣把這些“犯上”的觀點全部倒了出來。
陳天喬把網站賣掉之後，這一個月的交接期裏可沒少炒掉人。初音方面裁人的時候錢還是足額發的，所以看來今天這個纔剛剛履新個把月的負責人，也是魚死網破了。
顧莫傑要是不聽，他就拿錢閃人。反正管理人股初音方面會全額兌現的，他在某點原先雖然不是一把手，但也做了好幾年高層了，管理人股套現掉，也能回家做千萬富翁了。
“匠氣”顧莫傑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
對方提到的“僞需求”這個有特指含義的概念，中國的互聯網圈子裏誰不知道。顧莫傑如今站在高位，就更加清楚了。
比如平行時空的殺毒軟件，中國市場究竟有多大的殺軟需求硬需求或許是五千萬，僞需求可能就是六七億。
前者，是不僅有痛點，還願意爲之掏錢的。
後者，只是有這個痛點，想要，但是不給錢的。如果和周紅衣的361一樣白送一個不要錢的，他們會用得很爽，但是隻要要掏錢，哪怕是1塊錢，這些人都不會用。
華夏有六七億網民，或許有兩億人需要看書，但是滿打滿算挖盡潛力，或許真的只有一千萬人會掏錢看書。
200萬的現有市場，從這個角度來看，已經不小了，怎麼可能隨便拋棄。
對於顧莫傑冷冷吐槽的“匠氣”二字，網站負責人唯有梗着脖子抗聲：“除非顧總您拿得出劃時代的防盜措施，把國內互聯網上各路盜版商山頭全部擺平，那你還能和我談服務大多數人的策略，否則這事兒完全是免談的。
何況，就算做到了那一點，就算封死了所有商業化的規模化的盜版，你也防不住網民的自行分享。度娘貼吧的共享你封得死麼就算封死了，各路網盤呢知道上提問求資源的呢”
顧莫傑等對方說完，玩味地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拍拍對方的肩膀。
“老了吧，誰告訴你盜版一定要這麼防的誰告訴你，一定要靠防這個動作去完成的誰告訴你，盜版未來還會有被盜的價值的”
顧莫傑的話還沒說完，本來還想繼續往下發揮，他對面的人卻坐不住了，直接打斷了他：“內容怎麼可能會沒有盜的價值呢如果沒有盜的價值，不也就沒有使用價值了麼”
“誰告訴你的你會不會算賬。一個東西，假設有10塊錢使用價值，那麼它就一定有被盜的價值麼如果小偷需要花10塊錢以上的路費、破拆工具和時間成本去偷到，他還會盜麼
如果銷贓的人也要花10塊錢以上的尋找成本和路費、趕到盜版市場去白拿一個10塊錢的東西，他還會去麼
所以說，腦子要放開一點，多瞭解一下前沿技術，多思考一下用戶的遠期需求，不要兩眼光盯在書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