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當日張奎一腳泥沙掃進宋葉的餐盤裏,今日卻爲了留下她不惜據理力爭。
宋葉坐在車後座上,旁邊座位上放着剛收拾好的行囊,看着車旁黑壓壓的人頭,難得的好心情。
“這個處分,我接受。”所以,也沒有委屈。
看到少年沒有想象中的那般頹廢沮喪,車旁的張奎怔了怔,而後便還是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可能,你要硬撐着,就算隊長不在,我也不會讓你就這麼走的。你這麼努力才進鷹組,就因爲這個事情被踢出去,這不公平。”
他們都是鷹組的一員,自然曉得要進入基地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更何況宋葉當時還頂着關係戶的名頭被處處針對,這麼多艱難險阻都過來了,如今好不容易大家都生出了感情,她卻是要走了。
“宋葉,我們相信你不會無緣無故打人,那個克萊爾一看就不是好相處的,這些日子他對你的糾纏,我們都看在眼裏,我們都可以爲你作證的。”
“對,你的人品大家都知道,你不是隨便打人的人,我們都願意作證。”
……
說話的功夫,其他人也都陸續圍到了車旁,一張張剛毅的臉龐上都寫滿了堅定跟不捨。
“宋葉,不要走,我跟小紅還沒辦喜酒,我還想請你喝喜酒……”張奎難得地鐵漢柔情,想起宋葉當天被調查,還盡心盡力給他們抄了一大疊的情書,心頭燃燒起來的戰友情誼讓他眼眶酸澀。
宋葉也不曾想到,自己隨手應下的舉手之勞會這樣籠絡人心,再見張奎一張黝黑的臉漲得通紅,心下也有些動容,“我就在石市,你的喜酒,我會去喫。”
這些軍人稚嫩而純潔的感情,讓她冰冷的心,有時候也會泛起一絲波瀾。
能去見證張奎跟小紅的愛情,她是很樂意的。
但是張奎也聽出了對方不再留下的意思,一顆心頓時百感交集,無比地沮喪。
如果張奎對宋葉的不捨只有五分,那麼對於一路相隨闖進基地的野狼三人來說,這樣一份不捨便能有十分。
正因爲不捨,所以此時看着車上淡然的少年,野狼,丁黎跟董千三人心中便是越加氣憤。
砰地一腳踹向吉普車,隨即一聲怒吼傳來,“宋葉,你他媽給我下車。今天不下車說清楚,別想離開這裏。”
宋葉擡起頭,投向野狼的目光中微微帶着訝異,她還以爲這三人中最不在乎的就會是野狼呢。
“這個結果,其實並不差。”到底是一路從新兵一起爬上來的,宋葉對這三人說話的口氣不自覺便多了幾分親近。
“放屁,都要滾鋪蓋走人了,還不差。”董千忍不住爆了粗,俊秀的臉上惡狠狠地,也像是要撲上去揍人一樣。
“你就這麼走了,讓我們怎麼辦?”丁黎這會兒也難得露出了正經的一面,“不是說好,一起放下屠刀,重新開始的嗎?”
放下屠刀,重新開始。
沒錯,
往日的誓言還歷歷在目,如今卻有人要中途缺席,這讓人如何受得了。
回憶被翻騰起來,饒是鐵骨錚錚的男兒,此刻也是難掩哽咽,野狼扒拉着車門,將目光死死釘在宋葉的身上,終於說出了自己的心聲,“我們還沒一起成爲鷹組的主力,還沒一起揚名立萬,一起並肩作戰……”他們還有很多一起沒有完成。
自打宋葉將他們帶出地雷區,帶出電網那一瞬間開始,他們一路走來,早就習慣了以宋葉爲中心,少年就算只是淡淡站在那裏不說話,也足以讓人心生信賴。
每每圍在少年的身邊,他們便覺得,未來還有希望,他們還能拼搏。
而宋葉,又何嘗不是將他們當成了兄弟。
她這一生沒有血緣至親,一路腥風血雨,全是兄弟陪在她的身邊,這個詞語與她而言,很重要。
可是,她終究不屬於這裏。
“我等你們,在外面等你們。”宋葉的聲音依舊清冷,但看向三人的目光中卻帶上了一絲炙熱,嘴角微揚,她定定看着他們,“我相信你們可以做得到,成爲鷹組的主力,若是累了倦了,走出這個大門,我宋葉當初的承諾,依舊兌現,無論在哪裏,我們都是兄弟。”
兄弟。
這是她能給予的最珍貴的諾言。
剎那之間,野狼三人便都紅了眼眶,少年向來清冷如月,喜怒不顯,這一句真情流露,太過煽情。
最終,吉普車還是載着少年,在滿地的煙塵滾滾中,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他們沒有說再見,因爲還不能接受這個道別。
曲曲折折的山路十八彎,崎嶇顛簸,車上的少年沒有回頭,靜靜靠在座位上,擡頭輕輕蓋住了眼睛,很久很久,才勉強壓下了眼角的酸澀。
這一趟進山,足足耗費了兩個多月的時間,宋葉回家的時候,把一屋子人都嚇了一大跳。
因爲宋葉廋了許多,瑩白的臉上也染上了一層不可磨滅的疲憊,雲華跟唐奶奶見狀,忙不迭張羅着燉雞湯做喫食,一邊忙活一邊忍不住埋怨。
“你這是什麼夏令營體驗,整整兩個月都聯繫不到人,一回來就瘦成這樣,早知道是去受苦的,這個破獎勵咱們就不要了。”
絮絮叨叨了一堆,宋葉洗完澡出來見着他們還在念叨,便無奈解釋了一句,“我不是瘦,而是結實了。”
“呸,你要結實做什麼,女孩子就該有女孩子的樣子,難不成你還想去當兵不成。”雲華被逼得直跳腳。
宋葉默然,有些尷尬地收了聲,坐到了沙發上,要不是被處分,她現在確實是個兵,而且還是特種兵。
不過,也權當是體驗了一把。
拿出手機,她再次按下秦湛的電話,話筒裏傳來的依舊是忙音。
已經第六天了,也不知道他那邊情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