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房間裏靠近大通鋪土炕的方桌上一盞用墨水瓶做的簡易煤油燈的火焰像根豆芽一樣微弱,顫抖着隨時可能熄滅一樣,即便是這樣也給這黑暗帶了幾分暖意,給一圈兒土灰色的牆壁,還有幾個姑娘的臉上附上了一層朦朧搖曳的光。穿着洗的發白的藍底碎花棉襖的田憶苦蜷着腿在被子裏捧着一發黃的油印書靠近煤油燈平淡像是要乾枯的臉上顯出幾分激動全神貫注的看着,毫不在意煤油燈燃着的黑煙將她的臉鼻子一點點的燻黑,和周圍幾人像是處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曼曼,回魂了,別害怕,這樣的事情又不是第一次見,乖,睡一覺就好了,下次可不能帶你去看了”夏雪玲拍着被窩裏面色顯得蒼白的聶曼卿用像是母親對女兒一樣的語氣哄着,心裏有些自責,怎麼就帶她去看了那巡迴批鬥大會呢,應該給她請假的。夏雪玲這樣想着,不禁搖了搖頭想自己還真是個操心的奶媽命
聶曼卿的一雙杏眼直直的看着虛空中的一點,水亮的眸子顫動着,巧的瓜子臉上寫滿了惶恐,全身捲縮着靠近夏雪玲穿着棉褲的腿,縮瑟着纖弱的肩膀只覺得全身冷到了骨頭裏,那厚重卻不怎麼保暖的大花被子就像是沒有一樣,腦袋裏白日所見的場景還在回放着,那如同盛會一樣的現場批鬥大會,囂張跋扈的施行者極盡殘忍,踐踏着那人的身體和靈魂,而那被虐者被剃了坑坑窪窪的光頭,如同死屍一般被綁在那裏跪着,血跡斑斑
“那王八一真不是個好東西,我看那人肯定是得罪他了,平時對待別人也就是侮辱侮辱,對那人卻是往死裏整,我看着都害怕更別曼曼了”李思琪挨着夏雪玲坐着取暖,拍了拍胸口着。
聽到李思琪的話聶曼卿微不可查的抖了下,似乎想起了什麼往事,眼睛裏有了一點惶恐之色。
“你心點,被王大隊長聽見了,可有你好受的”夏雪玲皺眉了句李思琪。
“聽見就聽見,他能把姑娘怎麼樣也就明兒一天,又要巡迴到下個大隊了,誰認識誰啊,就你膽”李思琪眉毛一挑不以爲然的道,顯得英氣的眉目有絲男孩子氣。
“這是謹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夏雪玲搖了搖頭表情淡淡的,繼續輕拍着聶曼卿安撫。
“慧慧今兒怎麼睡的這麼早啊,不會也是被嚇到了吧”李思琪看夏雪玲不話了便看了眼最邊上那個捲成一團的突起道。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她有心事”夏雪玲低聲了句皺着眉嘆息。不過才半年,剛來時的激情就已經褪色了,只握過筆的手拿鋤頭鐮刀磨出了血泡,繭子,也磨掉了年少的幻想,誰能堅持下去呢
“嘖”李思琪聽到夏雪玲的話有些鄙夷的看了眼文慧的鋪位。
“怎麼還是這麼冷,添的柴火不會沒燒着吧,外面風大別真給吹滅了,琪琪你出去看下”夏雪玲摸了摸聶曼卿的手,冰涼涼的,有些心疼,便對李思琪道。夏雪玲家和聶曼卿家是鄰居,兩家關係頗好,有什麼好喫的都不忘給對方送些,聶曼卿比夏雪玲四歲,夏雪玲幾乎是從看着她長大的,她總是很甜的叫她姐姐,她也當她是妹妹一樣疼愛。雖聶家不是很富裕,對從體弱多病生性膽的聶曼卿卻是呵護有加,好喫的都緊着她先喫,連她的妹妹都像姐姐一樣讓着她,什麼活計也不讓她做,尤其是她哥哥聶衛國,更是把這個妹妹寵的不行,她七八歲時還抱着她給她代步,臨走時更是特意叮囑她要照顧好她,許諾了一堆好處
李思琪聽了夏雪玲的話也沒耽誤披了衣服就出去看了,木門被打開了條縫隙風便毫不客氣的吹進來將那煤油燈吹滅了,屋子裏卻沒見怎麼暗下去。
“媽呀,下雪了這鬼天氣”李思琪咒了一句趕緊的關好了門。面對這覆蓋一切潔白的雪,她們再也沒有看到初雪時的驚喜了,這不再是浪漫的化身,而是噬人的惡魔,滲到骨頭裏的冷森
田憶苦沒有做聲只是眉頭微微的皺了下默默的劃了好幾根火柴重新點燃了煤油燈,用書和身子擋着繼續看了,映在牆上飄蕩的影子如同幽靈一般。
聶曼卿聽到李思琪下雪了,眼裏露出糾結,擔憂的神情,細細的眉毛蹙在了一起,顯得很不安。
“是柴火燒盡了,又添了秸稈兒和木柴,好燙,嘻嘻,我燒的紅薯,快抱着先暖暖”李思琪手裏拿着一個搪瓷碗裏面放着幾個外皮焦黑的紅薯。
夏雪玲找了塊布包起其中一個塞到了聶曼卿懷裏,自己也拿了一個兩手換着暖起來。李思琪還沒話,田憶苦便擺了擺手,李思琪只撇了撇嘴和夏雪玲對視了一眼便不嫌燙的剝開其中一個開吃了,嘴裏含混的着“這兒唯一的好處也就是紅薯甜一點兒,沒這口,我覺得我都活不下去了”
“就你百喫不厭這東西我看着都厭了,天天喫,真是煩都煩死了”夏雪玲皺眉着,紅薯在冬天可以是這裏的主食了。
“姐姐,我想出去上個廁所”聶曼卿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坐了起來對夏雪玲道,聲音微弱,軟糯的像是童音。
“衣服穿上,要不要我陪你去”夏雪玲拿到被子上蓋的大厚棉襖過來問道。
“我,我大號的,要,很長時間你不用去了,待會我回來拿馬桶”聶曼卿面上一紅道。夏雪玲也沒在意,以爲聶曼卿是因爲上大號才臉紅的。
“那你心點”夏雪玲看着聶曼卿穿上那件大衣裹起來還顯得瘦的身形真怕她在風雪裏不穩倒下了。
“我知道的”聶曼卿朝夏雪玲笑了笑戴上了護耳的雷鋒帽和口罩圍巾抱着剛纔用布包着的紅薯便出去了。
外面已經是銀裝素裹,天空中飄蕩着雪花繼續加厚這層覆蓋,發白的雪地和那黑暗形成了明顯的對比,看上去有些詭異。寂靜讓就低溫的空氣似乎又降了幾度,聶曼卿雙手抱着那還熱燙的紅薯身體不自覺的有些發抖,她真是害怕極了,可是一想到那人又實在是不忍心,強迫自己大着膽子。她沿着牆根心的走着,像是一隻從地底剛鑽出的土撥鼠,仔細的聽着周圍的動靜,在雪映襯下的眼睛露着怯怯卻堅定的神情,眼珠轉着似乎在觀察敵情,彷彿一有動靜就會鑽到地底一樣。
知青大院臨着飼養棚,而那個人正是被關在牛棚裏,不知道現在如何了,聶曼卿躡手躡腳的在黑暗中摸向了牛棚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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