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如意胭脂鋪II >地府篇 第144章 石榴珠(2)
    站在門口的這位姑娘,刑如意認得。

    她叫南珠,是城東八寶齋掌櫃的嫡女。

    這八寶齋聽名字,像是一個賣古玩字畫的地方,可實際上,是一家開了很久的點心鋪子。鋪子裏共有八種特色點心,故而取名八寶齋。

    “想要買口脂?”

    “原來是姐姐啊。”南珠見是刑如意,身上的那股緊張感立馬消散了許多。她先是輕輕福了下,然後道:“若早知這鋪子是姐姐開的,南珠也就不用在門口徘徊那麼久了。”

    “徘徊?”刑如意指了指外頭。

    南珠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以往用的東西,都是祖母給置辦的,這兩日祖母病了,南珠只好自己出來買。第一次出來,心裏泛虛,總擔心自己買不好,或者買的東西不對。”

    “喜歡什麼,告訴我,我幫你挑。”刑如意熱情地拉住南珠的手坐了下來,見她脣色發白,不由用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你近些日子可是出現了上吐下瀉、胃部發冷、胃陣痛的毛病?”

    “姐姐還會看病?”

    “會一點點。”刑如意凝着南珠的下脣,顏色蒼白,即便不用診脈,也知她身子不適。“既是身體不適,就該在家中好好調養,怎麼反趁着天冷跑出來了?就算家中口脂用完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補充。待身子好些再出來買,也是可以的。”

    “姐姐有所不知,這口脂並非是南珠自己想要出來買的,而是爹爹讓南珠出來買的。”南珠輕抿了一下嘴:“明日,是爹爹續絃的日子,爹爹希望南珠裝扮的喜慶些。”

    “續絃?是那個李氏嗎?”

    南珠眼圈兒忽得一紅,跟着點了點頭。

    八寶齋的事情在洛陽城裏也不算是一樁新鮮事兒。南家在洛陽城內製作點心已有百餘年的歷史,雖不算大富大貴,卻也是小有富足。二十年前,南珠的父親南景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城西徐氏布莊的嫡女徐芸。按說,這是門當戶對的一樁好姻緣,卻偏偏在迎親當日鬧出了亂子。

    就在南景牽着徐芸進入大堂準備跪拜天地父母的時候,一個女人抱着個孩子衝了進來。進門之後,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南景一看,隨即白了臉,在南家父母的逼問下,這才說出女子的身份。原來,這女子竟是他在喝花酒時結下的孽緣,因其出身不好,一直被南景祕密養在外頭。本以爲有了孩子,可以藉着孩子的名義,將他們母子給迎回南家,不曾想,孩子尚未滿月,南景就娶了徐家的姑娘。

    大好姻緣變成了一出鬧劇,徐家雖憤怒異常,可這姑娘已經進了南家的門,這親成與不成都會遭人非議。哪怕女兒還沒有跟這個南景入洞房,傳出去也是個不好的名聲。思前想後,也只能讓女兒硬着頭皮將這儀式進行下去。

    南景父母自知對不起親家,便當着滿堂賓客的面將那女子連同孩子一起趕了出去,並且要南景許下重誓,一輩子都不許將這個外室領進南家。南景迫於當時的壓力,只得點頭同意。可儀式過後,他便將當日所受難看一股腦怪在了新入門的妻子徐芸的頭上,甚至認爲是因爲徐家逼親才導致他辜負了心愛之人,連自己的孩子都只能頂着私生子的名聲在外頭狼狽的過日子。

    之後兩年,南景一直守着外頭的那個女人,對徐芸不聞不問,直到南景的父母以命相逼,他才勉強着與徐芸圓了房,隨後生下了嫡女南珠。此時,外頭那個女人,已經有了一子一女。徐芸亦是個傲嬌的性子,見有了女兒,仍喚不會丈夫的心意,抑鬱成疾,很快就去了。

    徐芸去世時,可憐的南珠纔剛剛滿週歲,從此便一直被自己的祖母養着。日子,雖也過的不差,可比起那些時常被父母呵護着的孩子,還是顯得有些可憐。

    這些年,外頭那個女人一直攛掇着南景,想讓他以續絃姿態將自己給迎回南家,可南老夫人不願意,死活不肯鬆口。眼瞧着,自己的兒子女兒都已經過了說親議親的年紀,卻因爲身份的問題,既無人敢嫁,也無人敢娶。於是,這南景一咬牙,打算趁着自己母親患病的時候,先斬後奏,將這一直養在外頭的李氏給娶進門。

    聽聞此事,南珠自是傷心,可祖母已經患病多日,她也不忍心讓祖母再爲自己的事情煩憂,況且娶與不娶,過門與過門在南珠的心裏,也沒多大的區別。

    李氏若是進了門,她好歹還能見到父親,總比以前,見不到的時候要好。

    “你當真是這麼想的嗎?”刑如意握住南珠的手輕問:“你可有想過,若你父親真以續絃之禮迎了李氏進門,那她就是你的母親,她與你之前之前所生的那一雙兒女也就成了南家的嫡子嫡女,到時候,你又該怎麼辦?南老夫人年紀已大,就算有心護你,又能護你多久?”

    “那我能怎麼辦?父親心意已決,連日子都給定下來了。”南珠咬緊了脣瓣。

    “你若不想李氏進門,我倒是有個主意。”刑如意搓了搓手:“帶我去南家給你的祖母看病。”

    南珠本還有些猶豫,可見刑如意眼神堅定,便不由自主相信了她。

    南老夫人患的是痛風,又稱急性痛風性關節炎,是尿酸沉積在關節部位引起的關節無菌性炎症。其典型的發作過程是:上牀睡覺的時候還好好的,睡到後半夜會因爲腳痛痛性,而且會越來越重,甚至疼痛劇烈到難以忍受。

    南老夫人知道自己的病,也一直請了大夫幫忙診治調理,這些年,雖沒能讓自己的病好起來,但也控制着,沒讓自己病得太難受。用南珠的話說,此次南老夫人的病情是突然加重的,且連府中一請的那個大夫都有些束手無策。

    “老夫人日常的飯食都是誰負責打理的?”

    “張媽媽。”南珠半跪在牀邊,一邊用手輕輕幫南老夫人捏着漲痛的關節,一邊輕輕回道:

    “張媽媽是祖母嫁到南家時帶過來的,年輕時候也曾嫁過人,奈何婆家不容,嫌她是個丫頭出身,配不上自己已經考上秀才的兒子,於是尋了藉口將張媽媽趕了回來。從那之後,張媽媽就一直留在祖母身旁,祖母的日常飲食,包括這些年我的喫穿用度也都是張媽媽幫着操持的。”

    “既是南老夫人身邊的人,就該知道,這些東西是萬萬不能給老夫人喫的。這餅,雖是素菜的,可裏頭加了剁碎的動物肝臟。這湯,雖用中草藥掩去了魚的腥味兒,卻依然掩蓋不了它本身就是一條魚的事實。倒也不是說南老夫人一點兒都不能喫,而是現在這個季節喫不得,不僅對身體無益,反而會加重痛風的症狀。”

    “這位姑娘說的可是真的?”南老夫人依在牀頭,輕輕問道。

    “老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讓南珠在洛陽城裏隨便找個大夫去問。”

    南老夫人垂下眼皮,靜默了一會兒之後纔開口道:“這些東西,不是蘭兒做的,是我那個孝順兒子打着孝敬我的名義給送來的。我就奇怪,這個不孝子,自從被李氏那個妖孽迷了眼睛之後,這眼裏心裏就再也沒有我這個母親,好端端的,怎麼想起關心我來了。我心裏倒是也有一些提防,刻意讓蘭兒查看了,她試喫之後,覺得無礙這纔拿過來的。可惜啊,到了到了,還是着了他這個逆子的道兒,他竟是用了心思,變着法兒的來害我。南珠,去衙門擊鼓,我要告這個不孝的逆子。””

    “南老爺並非是要害老夫人,他只是想要老夫人暫病幾日。至於這東西嘛,他一個男人家,未必就有這樣細膩的心思。”

    “他怎麼可能知道這些,我南家雖是開點心鋪子的,可這逆子,打小就是四肢不勤,五穀不分,若非還有幾位老師傅照看着,我這八寶齋早就倒了。”

    這點,刑如意也是清楚的。

    因爲這位南景南老爺太過吊兒郎當,太過靠不住,所以南老夫人以收養孤兒的名義收了幾個孩子,並且將這些孩子送到了八寶齋的幾位老師傅門下,讓他們每人只學兩種點心。南老夫人本想是用這個舉動告訴南景,你若是再不爭氣些,我寧可將南家的八寶齋分給這些個外人也不會留給你。南景卻不肯深想,只當母親寧可寵信外人,也不願意相信自個兒,竟因爲此事賭氣從南家搬了出去,跟那個李氏在外頭過起了居家小日子。若非手頭緊了,他纔不會舔着臉的再回南家。

    主意不是南景想的,因爲他沒有這個智商。

    東西也不是南景做的,因爲他沒有這個手藝。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個李氏。想到那個女人,南老夫人的臉色更黑。她握住南珠的手,輕聲安撫着:“珠兒不要怕,祖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主意,不過是想趁着我老婆子病重,將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給娶進來。莫說祖母還有口氣在,就算沒了這口氣,我南家的大門,也不是李氏那個髒東西能進的來的。”

    南珠輕輕應着,眼角餘光竟不由朝着那些喫食瞟了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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