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還記得頭一回見你,就站在景仁宮的月洞門後頭,偷偷瞅着朕,好幾回。朕都看見你了,你還傻乎乎的不知道。那時候啊,朕就琢磨,這個宮女膽子真大。又不見你上前,旁人不敢的,你就敢,旁人敢的,你又不敢。你說你,當時想什麼呢?”康熙爺回憶起幾十年前的事,嘴角帶着笑。
德貴妃也想起那時候,那時候自己還是景仁宮一個二等宮女,不能近前伺候。遠遠的看着皇上,長得真好看,與自己年少時候想的夫君幾乎一模一樣。
“那時候臣妾想,皇上長得真好。臣妾遠遠兒的看見過一回皇上騎馬,真好看。那馬蹄子濺起來的土都像是雲,遠看着,皇上就像是在雲上頭騎着馬呢。多少回,臣妾總想看清楚皇上到底長得什麼樣。可是總也看不清呢。”
那時候,還是宮女的德貴妃,總是偷着看康熙爺,每回不是個側臉就是個背影,總也看不清楚。直到那一天,康熙叫梁九功把自己領到近前,纔算是看清了。
那回萬歲爺笑着問:“多大了,叫什麼?”
得知自己十四,叫水姑,就笑了。說這名字不好,朕給你起一個,叫德英。
後來萬歲爺幸了她,給她答應的名分,沒叫她從官女子熬起。
德貴妃不知道的是,那會子,因爲她,萬歲爺一個月總往景仁宮多去幾回。又怕佟佳氏苛待了她,不好每次都去找她。
再後來時間久一些,就給她晉了位份,常在,貴人,直到她生下老四,才能給她個嬪位,卻也是不得已將老四抱給了佟佳氏。
之後,沒有幾年,萬歲爺就給了她妃位。佟佳氏也有了自己的兒子。老四領回來之後,卻和德妃不親。萬歲爺很是後悔。來的就更多了。再後來,有個女兒,又有了老六。老六沒養住,又有了九丫頭和老十四,十二丫頭。
康熙回憶着往事,他不是個專一的人,但是他很喜歡德妃。她身份不好,就叫她生孩子,能生幾個就幾個。而良妃,生了老八之後,就給她用了避子湯。對德妃,可一輩子也沒給她喝過那東西。
如今,她有兩個兒子,老四會是個好皇帝,也會孝順額孃的。沒什麼不放心。
“萬歲爺,這一輩子,臣妾一直都知道,萬歲爺偏心臣妾呢。臣妾呀,很知足,萬歲爺,您走好,在那頭等着臣妾。臣妾有些不放心老四,那是個倔脾氣,臣妾許是能在他鑽了牛角尖的時候勸幾句?臣妾也不放心老十四,臣妾得看着他有了兒子啊。萬歲爺,您先去,臣妾過些年就來,啊。”德貴妃柔聲的說着。看着康熙爺的臉色從紅潤到灰白。看着他的眼神從清澈到迷離。康熙爺嘴角始終帶着笑。最後的最後,使盡全身力氣握了握德貴妃的手。
等着送走了德妃,康熙爺回顧着自己的一生。
8歲登基,14歲親政,16歲擒鰲拜,徵三藩,戰沙俄,統一琉球,有了完美的繼承人。
只是康熙爺還是覺得心底空落落的,這會兒想到了很多人,已經逝去的孝莊太皇太后,赫舍裏皇后,太子保成,遏必隆,蘇克薩哈。
康熙爺回顧着自己這一生,嘆了口氣,自己已經是無愧於先祖了。彌留之際,康熙爺看着赫舍裏皇后,輕輕的笑了,彷彿他們初識那樣。
接着眼睛就閉上了。
四爺等人這會兒都跪在殿外。德貴妃出來的時候人直晃悠。還沒開口,就厥過去了。離得最近的四爺一把抱住:“太醫!”
宮女們忙過來將德貴妃扶着進了偏殿。
四爺跪在康熙爺的榻前痛哭着叫皇阿瑪。一衆皇子除了圈禁的大阿哥,閉門思過的八阿哥,其餘都在這,就連小二十一皇子,也在奶孃懷裏。
大臣們哭了一場,跪地道:“還請太子節哀,請太子馬上繼位,好主持先帝后事。”
痛哭過後,四爺算是正式的新帝了。不過如今還沒有舉行即位大典。只是在乾清宮處理政事。
康熙爺的靈柩是要停四十九日的。新君的即位大典也必須在康熙爺出殯後才能舉行。如今是要安排好康熙爺的身後事。還有官員的安排,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時候就是重新佈局的時候。
四爺府上,早在康熙病中時,四爺就派兵守着府上了。福晉等人每日裏都能收到消息。自然第一時間知道康熙爺沒了。
園中府中都掛了白,女人們的衣物首飾都換了素的。如今四爺傳話回來,暫時不接她們進宮。
傳話的是蘇培盛手底下的小太監,先去了正院,又去了雨花閣。
“萬歲爺叫奴才給李主子傳話,叫李主子儘管安心。宮裏一切都沒安頓好,萬歲爺給李主子住的宮殿也沒選好,暫時不接李主子進去,叫李主子和小主子們都安心等着。”小太監小心翼翼的傳話,如今這位可是後宮裏的娘娘了。沒見萬歲爺百忙之中還要照顧這位的心思嗎?
石韋低着頭:“李主子多慮了,萬歲爺如今正在準備登基大典和料理先帝的後事。”
李栆自然是知道四爺如今忙得很,於是讓人給了石韋一個荷包,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裏坐着了。
頁博哲這會兒也在,看着李栆,忍不住的問:“額娘,你這次最起碼得封個妃子吧。”
李栆有心逗他:“如果不是呢。”頁博哲皺皺眉毛:“如果額娘不是妃子,那李額娘和弘晝的額娘怕是隻能是個貴人了。”
李栆好笑的看他:“你如今懂得還不少。”還知道這些了。
康熙爺的靈柩要葬清東陵,四爺追封諡號:合天弘運文武睿哲恭儉寬裕孝敬誠信中和功德大成仁皇帝。廟號:聖祖。
封德妃爲聖母仁壽皇太后,賜住慈寧宮。
聖祖爺的妃嬪都有封賞,原先的佟佳貴妃晉位佟佳皇貴妃。原先的榮妃惠妃宜妃成妃和妃宣妃等妃子皆晉位貴妃,稱貴太妃。
原本的幾個嬪也晉位妃,稱太妃。幾個有過子嗣或者女兒撫蒙古的貴人晉位嬪,稱太嬪。原本的常在答應都升一級,有些沒有承寵過的答應,年紀大的可留下,年紀小的,比如今年才進宮的,也可出宮自行婚嫁。
已經逝去的妃嬪也都追封,十三爺的額娘敏妃追封爲敏貴妃。
封七爺爲郡王,十三爺爲郡王,十二爺郡王,十四爺貝子,十五爺貝子。十六爺貝子。這些都封完了,纔將福晉接進宮。
福晉進宮四爺是安排的永壽宮。福晉忐忑的心變得冰冷,四爺。萬歲爺這是什麼意思?
蘇培盛也許是看出福晉的心思,笑着道:“如今坤寧宮還未安置好,福晉如今住着這永壽宮也是萬歲爺的意思,不過是暫住些日子罷了。”
福晉微不可見的出了一口氣,臉上就帶出笑容來了。“萬歲爺如今何處?臣妾是否需要去謝恩?”
“福晉先不忙,萬歲爺在前頭議事呢,如今太后還未遷宮,千頭萬緒的。萬歲爺的意思是,福晉先幫着太后遷宮,總要先安置好了聖祖爺的嬪妃們不是?”安置好了那羣太妃,才能封自己的不是?不然封了住哪?
福晉點點頭,表示懂了。難怪萬歲爺只接了自己進來,這些事,可不就是皇后的事?萬歲爺叫自己做這些,又叫自己以後住坤寧宮,再沒有什麼不放心的了。
福晉換過衣服,就往永和宮去了。
永和宮裏亂七八糟的,皇太后住了三十多年的宮殿,可想而知東西多得很,如今一半已經挪去慈寧宮,還有一半正在挪。
“臣妾給皇額娘請安。”如今不能叫娘娘了。要叫皇額娘。
“老四家的來了,來的正好,快來跟哀家看看這後宮裏衆人該如何住。”太后像是以往一樣招呼福晉。
福晉笑着近前,看是紫禁城的地形圖。
“聖祖爺後宮中人不少,太貴妃們總是要一人一個正殿的,你且看看如何安頓纔好?哀家的慈寧宮裏倒是有兩頭偏殿,你看看安排誰與哀家同住?”太后溫和的和福晉商議。
“成太貴妃雖說如今是太貴妃了。但是她與皇額娘一向交好,竟不如叫她還與皇額娘一起住?”福晉試探性的問。
“成太貴妃自然是好的,只是此事還得問過她自己的意思。”太后揮手叫人去請成太貴妃了。
本來就在一個宮,太后遷宮成太貴妃一直幫忙,這是午膳後被太后趕回去歇着了。
“太后吉祥,娘娘進宮了?”成太貴妃頗有些尷尬。這怎麼叫呢?也沒冊封,如今太后能叫老四家的,自己可不能,只能含糊的叫一聲娘娘了。
福晉也挺尷尬的,行禮吧,不合適,不行禮吧,自己如今還沒冊封。只得行了禮。
成太貴妃忙躲過去。
太后見此一笑道:“快別來這些虛的,老四家的想讓你跟我一道住,你自己什麼意思?”太后與成太貴妃畢竟多年相交了,說話自在得很。
“那敢情好!聖祖爺在的時候啊,我就得太后照顧,如今更得扒着太后了,這好事我豈有不應的?”成太貴妃打趣的說,心裏其實也說願意的。皇宮不小,但是給他們這些先帝嬪妃的地方卻不大,和太后住自然是最好的。
“行,那就這麼定了。還要安排哪一位,就看你的了。”太后爽快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