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錢等九位將軍跟隨陳友諒東征西討,原本想着天下太平,不必再去疆場征戰,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心灰意冷之下,帶着父母妻兒和族人悄悄離開,打算從此歸隱山林,不問世事。大明立國之初,正是百廢待舉之時,朝廷無暇處置藏匿在各處的陳友諒和張士誠的部將,待到天下初定,四海昇平,朱元璋終於騰出手來,下旨追查陳友諒和張士誠的餘孽。九位將軍雖然藏匿在深山之中,還是被朝廷鷹犬打探到了消息,官兵突然殺到,將九位將軍和他們的父母妻兒以及族人盡數抓走,押解到應天府受審。
陳、錢等九位將軍是陳友諒手下悍將,都曾參加過鄱陽湖大戰,朱元璋恨他們入骨,是以將這九位將軍關入天牢,嚴刑拷打,逼迫他們招供有反叛大明之心,還要他們說出同黨的姓名。九位將軍雖然心懷故主,對大明有諸多不滿,但是知道天下大勢已定,壓根沒有造反之意,這才帶着妻子兒女和族人退隱山林,只想着在山中耕田讀書,了此殘生。而且九位將軍跟隨陳友諒多年,見慣了官場上的勾心鬥角、明爭暗鬥,知道朱元璋心狠手辣,若是自己被屈打成招,不只要受千刀萬剮、五馬分屍的酷刑,父母妻兒和族人的性命也必定不保。雖說自己咬緊牙關不肯招供,最後只怕也難逃一死,但是沒有自己的供詞,朝廷便不能公開屠戮自己的父母妻兒和族人,或許能讓他們有一線生機,是以雖然在天牢之中飽受折磨,九位將軍卻是寧死也不肯招供,最後全都死在天牢之中,屍體也不曉得被丟棄在哪裏。而他們的家人和族人則被關入刑部大牢,雖然沒有被處以酷刑,但是看守每日威脅恫嚇,又時常斷了他們的食物和清水,有些人被活生生折磨成了瘋子,有些人因爲食物和清水不足而飢渴而死。
九位將軍雖然遭遇不幸,死在天牢之中,但是奉命查辦此案的官員沒有拿到他們的口供和供詞,若是公然作假,必定不能服衆,無奈之下,只得將此事原原本本稟報給了朱元璋。朱元璋雖然心狠手辣,只是他已經登基做了皇帝,須得有帝王的模樣,不能像在軍中那般隨意殺人。若是沒有供詞卻妄加罪名,只怕會招來腹誹,是以沒有下旨誅滅九位將軍的九族。只是這口怒氣沒有發作出來,朱元璋心中頗爲惱怒,在宮中大發雷霆,鞭笞太監宮女,若不是皇后勸說,只怕他已經大開殺戒。後來有奸佞小人知道此事,給他出了主意,說是雖然不能將九位將軍族誅,但是可以將他們的父母妻兒和族人劃入賤籍,從此只能靠着卑賤之業過活,不能耕種、經商和做官,子子孫孫被人唾罵,受盡折磨,比一刀殺了他們更能出一口惡氣。
其時九位將軍家中的女子有許多已經婚配,夫家有江、唐、胡、徐、施、季、潘、魯、方、張、王、吳十二姓,與九姓人家合稱爲九姓十二戶,俱被列入賤籍,世世代代只能在船上過活,受盡了世人的白眼、欺凌和官府的壓榨,可以說是生不如死。百餘年間,二十一姓族人對大明的積怨越來深,若是有朝一日天下大變,只怕他們不會安分。
當日厲秋風聽慕容丹硯說完之後,心中驚疑不定,暗想我在錦衣衛南鎮撫司當差,閒暇之時便在文牘庫中翻看案卷。太祖一朝大案頗多,案卷我大都看過,可是從來沒有見過慕容姑娘方纔所說的九姓人家的記錄。難道此案牽涉太多,其中又有許多冤屈,太祖皇帝擔心後人腹誹,竟然下令將案卷毀掉了不成?不過太祖皇帝剛愎自負,向來不懼怕世間百姓的非議。如他殺掉胡惟庸、李善長、傅有德、藍玉等功臣之時,相關案卷俱都完好無損地存放在南司文牘庫之中。慕容姑娘所說的九姓人家的案子雖然頗爲曲折,可是算不上什麼大案,何況陳友諒的部將大都已經戰死,僥倖未死的將軍要麼卸甲歸田,隱居不出,要麼投降太祖,做了大明的將軍。我在錦衣衛多年,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陳友諒的部將謀反。而且太祖皇帝在位之時,雖然授予錦衣衛極大的權柄,但是南北二司受到的約束極多,並不能像後來那般任意捕人殺人,更沒有天牢之說。慕容姑娘方纔也曾說過,這些事情都是她聽別人所說,並無佐證,而且慕容秋水老先生也對九姓人家的來歷不置可否,是以慕容姑娘所說之事,只怕有一些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