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霜 >風起時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局
    以雨若的性子,若是知道我與天龍會的妖女有過交集,斷不會再搭理我。”白雲苦笑道。

    “人家好歹以命相換救過你的性命,你小子倒好,學起那卸磨殺驢的陰損,張嘴閉嘴一個妖女。”竇長安嘖嘖說道:“她是她,天龍會是天龍會,有何干系”

    “她的確是救過我的性命不錯,但後來我也用半顆污泥丸救回她一命,早就相互抵消各不相欠,我是髻霞山弟子,她是天龍會的妖女,註定不會是同一路人。”

    “榆木疙瘩。”竇長安不以爲然扭過頭,不再與這個腦瓜殼比木頭還硬的少年浪費口舌,在他看來那少年就像是一塊堅硬無比的花崗岩,饒是千鑿萬錘也不見得能留下痕跡。

    在江南道上走了三日,丘陵茂林地勢逐漸被拋於身後,當下天高地闊連疇接隴,這會正是深秋節氣,收成豐登的日子早就過去了,原本滔浪起伏的金黃稻海,此時只剩下成片的秸稈林,擡頭眺望遠處野地,田中有嫋嫋灰煙瀰漫。萬物輪迴生生不息,務農爲生的田舍人家都會在收割稻田後焚燒秸稈,一片良田產一方稻海,千斤秸稈養千里沃土,以此滋養活他們的土地待來年五穀豐登。

    “小子,這都踏進江南腹地了,怎麼還擺着一張苦瓜乾的臉”竇長安刁着一小根秸稈,張望着秀麗風光。

    白雲無心賞景,一籌莫展地說道:“恰恰是因爲踏進了江南腹地而惆悵。”

    竇長安一語中的,語氣平平無奇道:“因爲劉未已勾結天龍會一事”

    白雲如實點頭道:“劉未已這一手棋,前招後着都經過深謀遠慮推敲而出,約莫從棋局謀劃之初就已料到有人會行破局之舉,故而整副棋局才能疏而不漏面面俱到,劉未已爲求事後能夠全身而退,更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將鎮山青玄贈與天龍會,只要天龍會答應攬下全部髒水,此局就真真正正地成了死局,即使明知當中隱晦又如何當真能解得開嗎”

    “到底該怎麼辦”白雲嘀咕道。

    竇長安揉了揉腦袋,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涼拌。”

    行至冷月當頭,三人圍於篝火前,白雲與張雨若安靜獨坐,望着跳動的火苗心不在焉,兩人爲了破局一事焦頭爛額,卻仍是毫無頭緒。

    這會正是秋風起野味肥的好時節,竇長安本想下田抓些野味解饞,可田裏頭只剩秸稈林立,摸了摸肚皮實在是飢餓難忍,只好挖了些野菜野果填肚,隨便把野菜往簡陋搭起的烤架上一丟便完事,接下來便是等着野菜熟透。

    氣氛沉悶,竇長安瞥了眼愁容滿面的二人,走了一日口乾舌燥,把一顆橘色野果塞入口中,一灘橘色果汁激濺而出,恰好濺到火

    堆中,猶如精靈跳動的火苗發出滋滋的聲響。

    煙雨江南,雨水充足滋潤,良田肥沃連攏,長出的野果自然是甘甜可口,江南的當地人管這種橘色野果叫野柿子,除了果實大小不同,從外觀上看與北方盛產的甜柿並無多大差異,可橘生於淮南爲橘,生於淮北爲枳,只有入口以後才分辨得出其中的差別,一向嘴刁得能從雞蛋裏頭挑骨頭的竇長安,竟然囫圇吞棗地吞下三顆,還不忘舔乾淨嘴脣邊上的果汁。

    “天大地大喫飽最大,饒是神仙餓着肚子也沒個法子”竇長安分別給白雲和雨若拋去一顆野柿子。

    不料白雲心無旁鷲,此時一動不動彷如老僧入定,野柿子砸中他的腦袋後滾落在地上,白雲這纔回過了神,於是伸手撿起野柿子,在衣服上輕輕地擦了擦,卻沒有放到嘴邊的念頭。

    襄陽城郊一役後,白衣女子似乎通透了不少,她原本就好比一塊無暇無疵,尚未雕琢勾勒的美玉,而如今成色卻愈發澄澈,她長袖一起一伏,輕鬆接過野果,禮節地跟竇長安點了點頭。

    見兩人沒有食慾,竇長安搖頭道:“暴殄天物。”

    竇長安不知何時拔來一段秸稈,噼啪折成了兩半當做筷子用,來回翻轉架子上的野菜,沒好氣地說道:“再不嚐嚐甜的滋味,你們可都得成苦瓜乾了。”

    白雲雙指夾住野柿子輕輕旋轉,經不住竇長安的絮絮叨叨,便咬了一口,甘甜滲入心脾,深鎖的眉頭終於略爲舒展。

    “都說儒生是閉門造車生搬硬套的書呆子,可瞧瞧人家青玄劍派的劉大儒,運籌帷幄於千里之外,靜享其成,哪裏像只會讀死書的書呆子,我素來都瞧不上儒生,並非是因爲那些只會讀聖賢書背四書五經,興致起來出口成章的讀書人是愣頭愣腦書呆子,也並非是討厭書生慣有誇誇其談的毛病,其實這座江湖就像一面鏡子,鏡裏鏡外都大有不同,物極必反這個道理粗淺易懂,讀的聖賢書多了,腹中的斤兩夠稱頭了,目光自然而然就不願再停留於眼前的一畝三分地,外裏頭是人畜無害的讀書人,剝下了皮囊卻是心狠手辣的老狐狸,普天之下的苦寒書生皆是如此,自認滿腹經綸才學,苦嘆沒有機遇指點江山,呸說白了還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若真是風骨不危的讀書人,安守本分讀你的書不行嗎非得天天做那黃粱美夢,若真讓他們登上天子堂,不一樣是禍害,俠以武犯禁,儒以文亂法,讀書人的彎彎腸子比九曲黃河還要來得多,若要殺起人來根本不必舞刀弄槍,這才叫人駭然。”竇長安罵不絕口地說道。

    一直以來白雲都不曾想通一件事,那就是爲何竇長安如此厭惡讀書人,難道真的是因爲書生無用,愣頭呆腦慣會誇

    誇而談白雲隱隱覺得當中定有着什麼因由,要不然以竇長安快意恩仇的性子又怎會執着一隅偏見,只是這位曾飛天遁地,佔去半座江湖風采的劍神所言並非全無道理,未下山前白雲曾以爲,天下間的讀書人都如林學書那般溫良恭儉,但江湖就如一面鏡子,非黑即白,有正既有邪,任誰也想不到那位名滿天下劉未已劉大儒竟會如此陰險狠毒,爲了實現一己野心,勾結天龍會設局殘害正派弟子。

    “前輩,你有妙招拆局麼”白雲扭頭看向竇長安,眼中的光芒如風中火苗,隨時隨地都會熄滅暗淡。

    竇長安擡了下眼皮子,輕描淡寫地說道:“江湖之所以叫江湖,是因爲天底下的江流湖泊都在此匯流成海,難免會五花八門渾濁不清,凡是在江湖打滾過的,不管是寂寂無聞的魚蝦小蟹還是名聲在外的宗師劍客,都是觸類旁通的人精,本以爲你們師出名門,少的只是行走江湖的閱歷,想不到你們的腦子也如那書呆子般古板。”

    竇長安又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你會下棋嗎”

    白雲一時摸不着道,緩緩地點了點頭,張雨若不漏痕跡地皺了下眉頭,顯然兩人都沒有聽出這其中的話外之音,相視一眼後,同時看向神態自矜正在翻烤野菜的中年男人。

    竇長安欲擒故縱的本事愈發嫺熟,沒有着急去替心急如焚的二人解惑,而是悠然自得地翻動着七八分熟的野菜,又拿起一顆青蒼玉翠的野果往野菜上擠了擠,澄澈的汁液嘩嘩落在野菜上,頓時散發出一股撲鼻而來的甘甜芬芳,猶如沐浴春風神清氣爽,濺出的汁液滴入火堆,火苗不衰反盛驟然搖曳跳動。

    竇長安賣完關子後,挽起袖子一邊料理野菜一邊說道:“棋盤縱橫黑白相殺,想要贏下棋局就得學會佈局,一步兩步不能決定勝負,十步二十步卻能扭轉局勢,劉未已是天下萬流景仰的大儒,人在山峯上站久了,難免會貫出高高在上的毛病,他定當自信一切竟在掌控中,絕不會想到會有人反過來給他一巴掌。”

    白雲聽出了味道,但仍是不敢妄自揣測:“前輩的意思是”

    竇長安點頭道:“你還記得天龍會交給那撥青玄劍派弟子的書信嗎”

    白雲訝然道:“前輩,你那晚喝得酩酊大醉又不在房中,如何得知天龍會交了一封密信給那行青玄劍派弟子”

    約莫是秋意滲人,竇長安雙手插袖,得意洋洋地說道:“這世上還有我竇長安不知道的事”

    竇長安的目光重新投到火堆中:“偷天換日換掉那封天龍會密信,一人取密信火速趕回髻霞搬救兵,另一人則先去木如寺穩住局面,等一切部署完畢,再當着各大派的面前把劉未已的罪狀公諸於世,這不就

    妥了嗎。”

    白雲臉上掠過一絲悅色,卻如曇花一現:“離開醉花樓這般久了,那撥青玄劍派弟子早已不知所蹤了。”

    竇長安微微一笑說道:“長生鎮。”

    白雲與張雨若都是一怔,長生鎮

    竇長安不知從哪折來三片芭蕉葉,去掉頭尾與秸稈作的筷子儼然是成套的碗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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