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霜 >風起時 第一百六十章 燉三鮮
    白雲糊里糊塗地被竇長安拉往一家漁家農舍,竇長安說反正離揚州城也只剩二三十里路,今晚就在這捕魚人的家裏頭住下,待明日太陽照當頭再進城也不遲。

    白雲追問之下,竇長安才肯道出實情,他說這長江三鮮得現捕現抓纔夠鮮味,要是等抓起來再運往城中,這一路養上半天,鮮味陡然有天壤之別,上一回在長江岸邊趕跑陰冥大蛇後,烤的長江三鮮喫不過癮,這回來嚐嚐地地道道的長江燉三鮮。

    漁夫的家就在長江岸邊,平日除了下江打漁,家裏頭也做起了酒家生意,接待來往的途人遊客,屋前放上幾條桌椅便可供行人休整歇腳。

    兩人挑了一張八仙桌坐下,漁夫提着漁獲匆匆進屋準備飯菜。

    竇長安心情大好,手指輕叩桌面哼着蜀曲小調。

    白雲發現周圍還有好些漁舍人家,門前一律擺着木桌小凳,儼然是一條漁家小村。有的家門前也坐着歇腳的商客,都正有滋有味地品嚐着地道的長江河鮮。

    竇長安輕快地翻起擺在桌上的瓷杯,嘩嘩地倒了兩杯茶水,興致勃勃地嘮個不停:“上回你烤的刀魚味道不錯,可還是不夠地道,也只能算是長江三鮮中的一鮮。”

    竇長安又伸出一個大拇指,滔滔不絕地說道:“河豚、鰣魚、刀魚同爲長江三鮮,是江南地區首屈一指的鮮美食材,烹飪之法從煎炸燜煮到炒爆熘烤,多如牛毛,可若要論起鮮美莫過於鐵鍋燉,三鮮燉作一塊神仙都站不住腳跟啊。”

    白雲哭笑不得,眼前紮了一束丸子髮髻的中年男人哪裏有劍神的風範,見着了好喫的比見着了金子還要興致蠱然,好似三歲孩兒家見着了糖葫蘆一般。

    竇長安是資深老饕,長篇大論地講了一大堆,從三鮮該如何下刀到燉煮的整個過程,一字不漏,白雲卻沒聽進去多少,他望着茶杯發起了呆,後天便是木如寺之會的日期,也不知白衣是否找到了那個能解去此局的人。

    天色漸漸低沉了下來,門前掛起了明亮的紙燈籠,其餘的農舍人家盡是如此。晚霞的餘燼倒映在長江開闊的水面上,此情此景讓白雲有些迷醉,這段時間,他似乎已被竇長安所感染,想不通的事情那還去想做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來嘍來嘍”搗鼓了快半個時辰後,漁夫雙手端着一盤熱氣騰騰的燉鍋走出,漁夫的妻子抱着一個火苗跳動的爐子跟在漁夫身後。

    竇長安側過身,空出一個身位讓夫婦二人上菜,漁夫妻子先把火爐平放在木桌上,接着漁夫才小心翼翼地把燉鍋架到火爐上。

    長江三鮮在鍋中翻煮,鮮香四溢。

    竇長安湊近鐵鍋鼻子用力地嗅了嗅,心滿意足地笑開了花:“有桂花酒嗎”

    漁夫抹去額前的汗珠,開懷笑道:“恰好還有兩壇。”

    竇長安眉頭高揚,蒼蠅搓抓般說道:“可正宗”

    漁夫笑道:“保準正宗,都是初秋時分從城裏拉回來的,就剩兩罈子了,你要是來晚了半步,我可就自己喝掉了。”

    “快去取,快去取。”竇長安迫不及待地說道。

    漁夫隨即進屋取來兩壇酒,放在桌面上後笑道:“兩位客官慢用。”

    忙活完一切,漁家夫婦便一同返回屋內,不再打擾竇長安與白雲的雅興。

    此時,桌前就剩下二人,在紙燈籠的映襯下,那鍋飄香四溢的燉三鮮格外誘人。

    竇長安搓了搓手掌,把酒罈的封泥掀開,霎時間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氣撲鼻而來。

    中年男人目綻金光,把其中一罈桂花擱到白雲跟前,旋即捧起自己的那壇桂花抿了一小口,整個人頓時恍如入定,片刻後深深地吸了口氣,轉而是一聲綿長至極的長嘆。

    “二十年了,恍如隔世。”竇長安眺望着波光淋漓的江面,癡癡地說道。

    白雲也捧起那壇被竇長安譽爲江南第一絕的桂花酒,呷了一小口。

    聞着濃郁醉人的桂花香,入口以後化成了綿柔的酒液,桂花香亦由濃轉淡,桂花香好似從仕女圖中走出來的溫婉女子,輕輕地巧弄着舌尖,回味無窮之隙又流過喉嚨撫過五臟六腑,沁人心脾,婆娑間醉意微醺。

    白雲忍不住又抿了一口,心中巨石也隨即一掃而空。

    竇長安拿起木筷,往燉鍋中夾起一塊湯汁飽滿,薄的晶瑩剔透的河豚肉送入口中。

    “鮮”竇長安讚口不絕。

    中年男人又伸出手,夾起一片河豚肉放到臉頰潮紅的白雲碗中:“快嚐嚐。”

    乘着酒意,白雲也夾起河豚肉一口吞掉。

    河豚肉入口那一刻,白雲才忽然明白爲何竇長安如此執着,要帶自個嘗一回燉三鮮。

    “怎麼樣”竇長安又夾起一條巴掌長的刀魚,自言自語道:“還記得頭一回嘗這燉三鮮,她非得要我幫她把骨頭一根根地挑出來,我哪裏有那般耐心,於是哄着她說這長江三鮮鮮美絕倫,骨頭也是酥軟入口即化,誰知道她信以爲真大口地嚥了半條刀魚,嚇得我冷汗直冒,幸好那會她沒有被魚刺卡喉,不然得把我揍成豬頭。”

    酒意微醺,白雲只覺得有微風拂面。

    白雲從懷中取出一包用泛黃手帕包裹的信物,輕輕掀開手帕,拿起其中一個雕刻着女子模樣的木雕,細細端詳了起來。

    竇長安注意到白雲手中的木雕,目不斜視地說道:“這是什麼”

    白雲如實答道:“這兩個木雕是一位師兄託我帶來江南的,要我交給一位叫趙若璃的女子。”

    竇長安忽地停下了伸到大鐵鍋前的手,面露訝然道:“趙若璃”

    白雲點了點頭,問道:“前輩,你認識這位女子”

    竇長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對雕刻這兩個木雕的人生起了興趣:“讓你帶這些東西下山的師兄叫什麼名字”

    白雲答道:“莫天象,莫師兄。”

    “就是那個讓天下人笑話的書呆子”竇長安直言不諱地說道。

    白雲放下手中的筷子,豎起手指頭嘀咕了一會,擡頭說道:“估摸着一算,莫師兄上髻霞山時也不到十歲,前輩,你可不像是披髮入林二十載的樣子啊。”

    竇長安用木筷子頭輕敲桌面,佯怒道:“小子,你這是在懷疑我”

    白雲會心一笑,不言一語,反過來捧起酒罈自罰一口桂花酒。

    竇長安扭過頭後也喝了一口酒,喃喃道:“屁事真多,還得跟你去吳王府走一趟。”

    脾性古怪的中年男人在一旁嘮嘮叨叨,白雲聽得模模糊糊,忍不住問道:“前輩,你說什麼”

    竇長安沒好氣地答道:“我說這桂花酒帶勁,你小子多喝幾口。”

    白雲撞上了一堵冷冰冰地高牆,半疑半信地收回目光,凝視着倒映在酒罈中的姣白月光,思緒變得有些恍惚,心頭無故起浪,像打翻了調味料五味陳雜。

    桂花酒的酒勁甚至不如尋常黃酒,可酒不醉人自醉,擡頭望月,月色皎潔得好似那抹一塵不染的白衣,星星點點地落在心湖。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太過突然,白雲始終耿耿於懷。

    “前輩,我有一事相求。”酒入肝腸,白雲醉態嶙峋。

    “有話直說,有屁快放。”竇長安習慣了直來直往,飲酒之後更是如此。

    “若是我死在了江南,你可以幫我向雨若帶句話嗎”白雲眼中掠過失落之色,語氣頹然道。

    竇長安自顧自地埋頭饕餮,發出響亮的吮吸聲。

    白雲習以爲常,繼續說道:“告訴她,那晚在蒲公原上,我真不是有意偷窺她練劍的。”

    竇長安吐出一堆啃得一乾二淨的魚骨頭,也不忘吮吸沾了魚汁的指頭,閒淡道:“還有什麼要帶的。”

    白雲悻悻望向江面,幾乎啞然失聲地說道:“告訴她,如果可以的話,替我到大遼北嗍,去一座叫傷城的小鎮,在城北的破廟裏頭上一炷香,跟我師父說一聲他最看重的弟子沒用,做不了天下第一,也報不了師仇。”

    “你要是死了你不會自己去跟你師父說嗎”竇長安又說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沒顏面去見他老人家。”

    “前輩,你可以答應我嗎”白雲問道。

    “北嗍太遠了,估計人家纔不會去。”竇長安脫口而出道。

    白雲暗暗低下頭。

    “要是真想當那天下第一,那就先學會如何放下仇恨吧。”竇長安努了努嘴繼續說道:“劉未已這副棋局灰蛇草線伏筆千里,摻合其中的確是兇險萬分,可我說過會送你下江南,那你又怎麼會死在江南呢莫非是你不信我手裏頭的劍”

    竇長安揮了揮手,可手裏卻沒有劍

    白雲竹筒倒豆子,再次道出了同樣的疑惑:“前輩,你爲何要送我下江南上一回在華山斬殺鳩佔鵲巢的魔頭後,你說你是爲了還人情,於情於理這個說法都未免太過荒誕不經,這得多大的人情才請得動你這尊劍神,若還人情這一說法是真的,你還的又是誰的人情”

    酒意滲人,白雲藉着酒勁捅破了那張薄似蟬翼的窗紙:“這裏頭的一切一切,可與冷府主所說的那位與我有七八分相似的故人有關而那位故人與我又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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