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劍霜 >第二百一十五章 釋然
    春雨無骨,綿綿柔柔地下了一整夜。

    一覺醒來,春風拂塵,門前的翠竹林生機怏然,雨後春筍在一夜間破土拔高了一兩尺,漫山遍野開滿了野花。

    白雲提着神荼推門而出,他昨夜參悟大無爲吐納法至三更深夜,幾乎將整本白皮書的字

    墨爛熟心,走出門外時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哈欠,頓覺清新春意直鑽心肺,想起前些天回髻霞山時還是滿山覆雪的景象,這回卻已是春筍驟發萬紫千紅。

    往年立春以後還得冷上一陣子纔有春回大地的風光,今年節氣變幻之快着實是讓人措手不及,白雲自上髻霞以來,還是頭一回遇上這等稀罕的景緻,髻霞山乃道庭福地,仙氣流溢,氣運蓬勃,理應大道自然萬象始復,故而白雲總隱隱覺得其中有耐人尋味的地方,可又始終尋思不出個究竟來。

    剛走出屋門,白雲便看見翠竹林中有兩個曼妙身影,正挽着竹籃蹲在地上刨挖春筍,走近一看,原來是大師姐碧繡和李馨兒,兩位飛來峯上的絕美女子絲毫不像矜持自負的大家閨秀,挽起大袖便風風火火地忙活起來。

    筍分冬筍春筍,有句老話說嚐鮮無不道春筍,春筍之鮮美,令人垂涎欲滴眷眷不忘,李峯尤爲獨愛燜筍片,一盤燜筍片能喝上好幾壺釀酒,故而每年的初春,碧繡都會和李馨兒提上籃子到竹林挖春筍。

    別看滿林子的雨後春筍便以爲挖筍這門活輕鬆,其實這裏頭可是有大學問的,既不能傷着筍身影響其口感味道,又要有精挑細選的慧眼,未冒尖或是冒尖一寸左右的春筍最爲鮮味,破土而出超過了一尺的筍尖已長過了頭,口感老硬不宜烹飪,找春筍又是一門技術活,有泥土鬆軟微微隆起的跡象,便纔是內有乾坤,所以挖筍不僅考手活還考眼力。

    碧繡挖筍的手法嫺熟生花,先是用鏟子挖去春筍邊上的泥土,繼而再將春筍連根刨起,最後再將筍殼剝去纔算是大功告成,而李馨兒則要遜色不少,碧繡挖了半籃子春筍,李馨兒的籃子裏頭還僅是寥寥可數的幾根小筍尖。

    白雲沒有去叨擾兩人挖筍的興致,反而徑直走向飛來峯廚房,昨夜晚飯時白雲與木勝交代了今日午飯不用準備他的份,他要到攬月亭練劍去,木勝怕他餓着肚子練劍,便說清早多蒸上兩個窩窩頭讓他帶去,大板牙木勝盛情難卻,白雲便也不去推搪。

    推開廚房的木門,卻不見木勝的身影,約莫是做過了早飯後便回房修習去了,白雲熟門熟路地翻起鍋蓋,抓起兩隻窩窩頭便要離開廚房,可忽地好像想到了什麼,又止住了腳步,從廚房櫃子頂頭翻出一罈女兒紅,這罈女兒紅是那天與李峯促膝長談後,李峯特意在靜心堂酒窖取來給他的,還說讓他好好品

    一品當中的滋味,白雲本想將這壇酒帶回住處,可又怕萬一李馨兒在他房間發現了這壇酒,又得嘮嘮叨叨他好一陣子,所以便在返回住處時將這壇酒藏在的廚房的櫃子裏。

    白雲一手提劍一手抱酒,嘴裏啃着半個窩窩頭,穿過飛來峯後山的林蔭小徑,又來到那座煥然一新的崖畔小亭,白雲走入亭內輕放酒罈,隨即如往常那樣挽起袖子,解去神荼劍身的白布。

    劍出如龍,猛擊、直刺、斜撩、橫抹、縱穿、劈掛、回抽、豎提,神荼在白雲手中耍得是虎虎生威。

    練劍之人最怕的不是撞上了劍道瓶頸止步不前,而是捨本求末的心境,萬丈高樓平地起,根基未穩便操之過急,乃習劍之人的大忌諱,在飛來峯上苦練劍式入門八個動作好些個年頭的白雲自然是深有體會,縱然是李峯這般劍道大能,亦甚爲看重這八個基礎招式,他的畢生精髓落塵八劍正是從這八個招式中領悟而出,可見李峯眼光之獨到,愈強則愈簡,故而白雲從未曾懈怠過這八個招式的練習。

    飛來峯直通攬月亭的那條林蔭小道走出了一個華服身影,他手執一柄鍍金摺扇,悄悄走近正在攬月亭中揮汗如雨的少年。

    不知爲何,這位在三教道庭中難得一見的富家公子哥兒,沒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意態,反倒多了一份與他極爲不符的沉穩。

    白雲餘光瞥見步步走近攬月亭的張子山,卻沒有要停下手中翻飛劍勢的意思,張子山沒有要去打擾白雲練劍的意思,也沒有急着走入攬月亭,而是在攬月亭外蹲了下來,刀劍無眼,張子山可不是凡事都能雲淡風輕的老油條,尚且也還未有這種心境,遙想在路過雲夢澤時,才聽聞了陰冥大蛇的大名,還未曾見着大蛇的影子就已嚇得屁滾尿流,這會見亭中劍意凌然,更不會以身犯險,萬一讓白雲一個不留神捅上一個窟窿,那可真就是雨打黃梅頭,糟了大黴頭了。

    雖說張子山一身華服氣態不俗,眼瞧着就像是富家子弟,可其實平日裏接地氣得很,他向來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主,蹲在亭外也沒有閒着,在路邊拔了一甘草根放到嘴裏咀嚼,又順手撿起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石子,眯起了一隻眼睛,瞄好了準星後衣袖一揚,把石子擲向正在亭中揮劍的少年,殊不知少年早已熟稔他的雕蟲伎倆,神荼繞肩一圈後直截了當地給它撥開,石子猶如撞上了鐵板,去而又復返,直中蹲在地上叼着一根甘草根的華服公子的前額。

    “哎呦!”張子山慘叫一聲,捂住額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攬月亭中劍來劍往的少年這才停了下來,他手腕轉了一圈,把神荼倒擎臂後走出攬月亭。

    “我說白雲,你用得着動真格嗎?”張子山一股勁

    站起,拍去屁股後邊的塵土。

    白雲嚴正其詞,吐出兩個字:“活該。”

    張子山當即回賞了一個白眼,揉了揉腫脹的前額,從懷中摸出一白瓷藥品,嘮叨了起來:“當真是那天庭上的哮天犬,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啊,把好心都當成驢肝肺了,虧我還山長水遠從三清峯帶九花丸給你調理經脈。”

    白雲也不怕張子山當真會動怒,學着他平日的語氣調侃道:“哦?山長水遠?你倒是來說說有多長有多遠?”

    張子山懶得跟白雲較勁口舌,深諳這人如牛皮燈籠點不着,與他槓上只會喫力不討好,又瞧見亭中放着一壺陳年酒釀,一甩手將白瓷藥品拋給白雲,自顧自地走入攬月亭。

    白雲一手接過裝滿靈丹妙藥的白瓷藥瓶,約莫是頭一回見張子山喫癟,露出一個得意洋洋的笑容,也一同隨那公子哥兒走回攬月亭。

    有清風席過那座孤零零的崖畔小亭。

    直到置身攬月亭中,張子山才後知後覺,整座攬月亭煥然如新,他伸手敲了敲硃紅豔麗的亭柱,又平撫過雕紋如栩的朱漆勾闌,毫不吝嗇地稱讚道:“當真是妙不可言,這攬月亭可是重新修繕了一番?”

    白雲席地而坐,目光也在攬月亭上上下下掃蕩了一番,點頭笑道:“全是師父的功勞。”

    張子山頗爲訝然道:“想不到平日沉默寡言的李峯師叔還有這番閒情日致。”

    白雲溫煦笑道:“師父平日雖不好言語,可一直待我們這些徒兒視如己出,他知道我愛來攬月亭練劍,便趁着我下江南的空隙前來修繕了一番,我剛回山上看見攬月亭這副‘妝容’時也是吃了一驚。”

    張子山的羨慕之色都快要從眼珠子中溢出來了,可他忽地又搖頭嘆息了一聲:“要是我爹能像李峯師叔這般內斂於外平易於內就好嘍,也省得我每回取九花丸都要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那偷雞摸狗的蟊賊。”

    白雲沒好氣地笑道:“你啊多安分一些,讓你爹他少操些心便是,要不然你乾脆跟你爹說你要拜入飛來峯門下得了”

    張子山瞪了白雲一眼說道:“你這是要把我往火坑裏頭推啊,倘若真要這麼說,我爹不把我一腳踹下山纔怪。”

    白雲笑而不語。

    張子山捧起那罈陳年女兒紅,一同席地坐下:“齊師兄帶我去了一趟那座遍地幽蘭的山谷。”

    白雲的神情變得有些苶然,欲言又止。

    張子山的眼中分明有碎光在閃爍:“漫山遍野的幽蘭正如陳成師兄所說的那樣,美不勝收。”

    神色平靜如水的張子山掀開女兒紅的紅布蓋頭,也不管白雲心疼不心疼,往地上灑了一通,釋然道:“師兄,走好!”

    說罷,素來酒量平平的華

    服公子抱起酒罈,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眉宇間的陰鬱一掃而空。

    “小怪還沒有回來?”張子山眉頭疏朗地問道,又將酒罈遞給白雲。

    白雲接過酒罈後朝天舉起,也敬了那位天各一方的師兄一口酒,可一大早烈酒入腸,讓他胃海翻江倒騰,好一會才緩了過來,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意,搖頭說道:“或許是山下的世界太過眼花繚亂,一時半會捨不得回來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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