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沐千尋從弘羲的死中緩過神兒來,就聽的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這份焦急不比沐千尋剛纔趕來輕多少。
慕宥宸偏過頭,帶着幾分打量的神色突然一變,明亮的眸子微眯,眼神有些不善。
趕來的男子與慕宥宸擦身而過,直衝衝的站在沐千尋身旁,死死的盯着弘羲的屍體看。
沐千尋這才注意到了身旁的人,滿臉疑惑的開口:“素然你怎麼在這裏”
是,此人正是素然,自從沐老太太死後,沐千尋已經幾年都未見過他了。
素然身子靠在門上,嘴角浮現一抹苦澀的笑容,語氣頹然:“千尋,許久未見了。弘羲是我的朋友,你們也認識”
可能是他的眼神太過真切,沐千尋竟對他提不起一絲防備,似乎他們本就是相互信賴的朋友。
“是啊,認識,沒想到這麼巧。天下之大,我們卻在哪裏都能碰面。你怎麼會認識弘羲,他”
沐千尋遲疑了半下,她不知道素然與弘羲的交情究竟到了哪一步,她也並不想多嘴。
素然慘淡一笑,目光再次落在弘羲身上,幽幽的感嘆:
“能相識就是緣分,我與弘羲是,與你亦是。你指的是他是斷袖的事情吧,我並不介意,我這人浪蕩慣了,不在乎那些世俗的東西。”
沐千尋對素然的印象再次變了變,在夏國,乃至天下,能對此事欣然接受的又能有幾個。
慕宥宸被忽略了個徹底,心裏不舒服極了,他本就對素然有成見,清咳一聲,冷冷的開口:
“現在最重要的是快些把弘羲葬了,你們要敘舊,改日也不遲”
話中酸味兒濃濃,隔着老遠都能聞得到了。
沐千尋抿着脣,淡淡的點頭,沒有迴應慕宥宸。
回到天涯樓,已經是傍晚時分,沐千尋一臉疲憊的走上閣樓,看見沐錫後,勉強的笑笑:
“爹爹,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這一整天,跑哪兒去了,怎麼看着這麼累呢。”沐錫輕聲詢問,神色間不難看出對她的疼惜。
“一個朋友逝了。”
只寥寥幾個字,聽的沐錫身旁的冷皓心頭一顫,默默的喃喃一句:“原來真的死人了。”
沐錫輕嘆一聲,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沐千尋,拍拍沐千尋的肩膀:“人死不能復生,好好去休息吧。”
要是沐錫知道死的人是那個對他又掐又踩的弘羲,而沐千尋還對他的死萬分憂傷,肯定要被氣死了,他可是巴不得弘羲早點死呢。
氣氛微微有些沉悶,素然尷尬的站在一旁,吶吶的開口:“千尋今日沒地方去了,可否收留我一晚”
慕宥宸翻了個白眼,冷哼,說起話來毫不留情:
“哼沒遇見尋兒之前,你難道是在大街上睡的怎麼就突然沒去處了”
“冷皓,去給素然找間屋子,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沐千尋打斷慕宥宸的話,連看都沒看慕宥宸一眼,平靜的聲音下是壓抑着的怒氣,這下是真的生氣了。
沐錫更是抓住機會冷嘲熱諷到:“素然可是救過千尋呢,住在這裏也是應該的”
“好,你們都應該留下,只有我該走”
慕宥宸氣憤極了,沐千尋是他的夫人啊,可她卻寧可相信一個沒見過幾面的,明顯對她有所圖謀的人,也不願相信他。
這樣的排擠他受夠了,什麼恩人,都是狗屁,不過是沐千尋當時的一出計策而已,素然也只是幫忙演演而已。
慕宥宸步伐凌亂的出了天涯樓,直接奔皇宮而去,一掌將寒月殿的大門震開,好不容易癒合的傷口,又破裂開來。
一時間疼的頭上冷汗直冒,悶哼一聲,徑直進了主屋,將門關的嚴嚴實實的,下了命令不準任何人進入。
凌澤與陌弦無奈的對視一眼,守在門口,誰都不敢輕易反駁慕宥宸的話。
雖說自從和沐千尋成婚之後,慕宥宸脾氣溫和了許多,也不會動不動對他們發難了。
但以前的氣勢已經在他們心中生根發芽了,對他們來說,慕宥宸的話比聖旨還厲害,也只有沐千尋敢違逆。
慕宥宸冷着臉怔怔的站在窗前,任由獻血染紅衣衫,也不理會,俊俏的臉龐緊繃,一副受傷的表情。
沐千尋獨自一人待在天涯樓,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盯着身旁空落落的牀榻,心裏悶悶的難受。
心裏賭着一口氣兒,認定了今日的一切都是慕宥宸的錯,只要慕宥宸不願服軟兒,就這麼僵持下去吧。
初夏,半夜的風很柔,天際中繁星點點,閃爍着動人的光芒,靜的只能聽見蟲鳴。
大約過了兩個多時辰,才停了下來,早已累的氣喘吁吁,她所處的位置正是埋葬弘羲與慕宣驍的那所宅子。
輕巧的翻牆而入,一步步向前,掀開眼前的面紗,露出一張清秀而不失魅惑的臉龐。
這個女子,正是慕如風的側妃葉兒,那個深深眷戀弘羲的癡心女子。
看見墓碑的那一刻,哭的梨花帶雨,不由得跪坐下來,單手託在石碑之上,撕心裂肺的哭聲在這黑夜中顯得無比突兀。
弘羲要是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也該知足了吧,起碼,在這世上,還有人爲了他的死傷心難過,起碼,還有人在乎他。
儘管,他從來沒有真心待過她。
要不是段夢告訴她,葉兒也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弘羲已經去了,她來看他,是冒着丟掉性命的危險的。
弘羲是銀晶殿的叛徒,而段夢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她的人,要不是弘羲動作夠快,定會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哭了好一陣子,胡亂的擦拭乾淨臉上的淚水,踉踉蹌蹌的起身,再往回趕,要是天亮之前不回去,被沐若雲發現她出過賢王府,她就死定了。
次日,沐千尋臉色有些不好,眼眶周圍的膚色隱隱泛青,心不在焉的將顧魅兒喚來,玉指緩緩的揉着發痛的額角:
“千術可有消息了”
“沒有,宮內宮外都找遍了,就是找不到人影兒。近日派了人去附近的城池去找,也是沒找到,也許過幾日會有消息的”
沐千尋打了個手勢,示意顧魅兒停下,冰冷的目光射向門外。
顧魅兒心領神會的點點頭,身子往門口挪去,步伐輕的聽不到一絲腳步聲。
一腳將門踢開,長劍利落的出竅,橫在素然的脖子上,再用一分的力,素然就要腦袋搬家了。
顧魅兒一向帶着笑意的面龐充滿了敵意,忽地有些理解慕宥宸對他刻意的針對了,此人有些不懷好意呢
素然溫潤一笑,伸手撥開顧魅兒的佩劍,朝沐千尋點頭:
“千尋,來找你閒聊的,這位姑娘可真厲害,這是要做什麼方纔聽着你們好像有事,便沒有打擾,就在門口等着,倒是唐突了。”
眸子中看不出一絲慌亂,語氣也十分平穩,看着倒不像是刻意來偷聽的。
沐千尋也不再計較,隨意的揮揮手:“魅兒你先去忙吧,晚些再過來。”
朝素然柔柔一笑,聲音不夠生疏也不夠熱情:“進來吧”
顧魅兒柳眉微蹙,臨走瞪了素然一眼,帶着濃濃的警告的意味。
顧魅兒就納悶兒了,怎麼看着沐千尋對素然態度還不錯,那她怎麼就看着此人這麼扎眼呢,氣場不和嗎
寒月殿中,慕宥宸自從回來就沒出過一次屋門,來送膳的都被訓走了,也就沒人敢再惹他了。
屋內,慕宥宸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與昨夜的位置連一絲變化都沒有。
胳膊上的傷口已經再次結痂,只是臉色不好極了,彷彿被抽乾了渾身的精氣一般。
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眼都沒合一下,生了一肚子的氣,還裂開了傷口,流了半天的血,直直的站着。
就是個鐵人,也受不了這樣的自虐啊,不知沐千尋見了會作何感想。
兩個人,明明都不好受,非要死撐着,只爲讓對方先道歉,把弘羲的話都當做耳旁風了,一點都不懂珍惜。
旁人一輩子都求不到的,他們觸手可及,卻不知用心呵護。
素然好說歹說的,終於是說動沐千尋陪他出來散心了,現下日頭正好,偶爾會有微風拂面,這樣的天氣出來逛逛,很舒服。
沐千尋卻是沒有興致,對素然的話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着,眼神空洞無物,隨時隨地都在走神兒。
靜靈湖風景很是不錯,三面布着圍欄,圍欄上刻着精緻的雕花,精巧雅緻。
湖水清澈的不染一絲雜質,站在湖邊,就可看見倒映着的人影。
周圍平坦的地面上,長滿各種綠茸茸的雜草,一眼望去,望不到邊際,任誰看了都會心情愉悅。
素然離沐千尋很近,遠遠看來,幾乎是挨着的,光看背影,很容易讓人當成是情投意合的一對。
凌澤對慕宥宸的境況很是擔心,除了找到沐千尋,他再想不到任何對付慕宥宸的辦法了。
可惜,他來得不巧,沐千尋正好出去了,走之前也沒跟誰打個招呼,沒人知道她跑哪裏去了,只知道素然也不見也,猜測之下,便是他倆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