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內，衆人用罷晚飯，吳夫人與吳景夫婦回內堂說話，小輩們則去往涼亭賞月。檻菊月影，桂樹飄香，衆人品着蟹膏，再喝下桂花酒暖身，閒話巧笑，好不暢快。</p>
大喬打趣孫權道：“小叔，那日你去追那姑娘，到底追上了沒有啊？也沒跟我們說說。”</p>
孫尚香本正與蟹腳角力，紅纓步搖一甩一甩，聽了這話登時鬆了口：“什麼姑娘什麼姑娘？二哥，我怎麼沒聽你說起過啊？”</p>
孫權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胡亂打發孫尚香：“那日與長嫂和小喬姑娘去拜佛，有人想趁機揩油，我就趕忙出手，結果誤打了一個人，還是個姑娘，我便着急去賠不是來着。已經沒事了，你別聽長嫂編排我。”</p>
所謂欲蓋彌彰便是如是，孫尚香從孫權閃爍的言辭間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託着下巴感慨道：“二哥越是岔話，就越是有問題……要兄長有什麼用啊，一旦有了夫人便被迷住了，哪裏還管得了我。還是嫂子好，長嫂便最疼我了。”</p>
孫策氣得直笑：“你這臭丫頭，若沒有兄長，你又哪裏來的嫂子？我還沒說你，不要動輒往我們房裏跑，你也不小了，該懂點規矩纔是。”</p>
孫尚香乜斜孫策一眼，顯然未把他說的話放在心上：“我是去找大美人嫂嫂的，又不是去找長兄的。若是嫂嫂也不讓我去，我纔不去了。”</p>
見孫策亦在孫尚香處喫癟，孫權禁不住笑了起來：“長兄慣着尚香，把她慣得這般無禮，現下也教不回來了。前兩日她還鬧着要跟小喬姑娘學飛石頭，若真學會了，豈不要搞得家裏雞飛蛋打，誰也都別想安生了。”</p>
聽了孫權的排揎，孫尚香氣鼓鼓地拿起案上的蟹腿擲了過去。孫權兜手接過，笑得十分開懷：“多謝小妹，還惦記着我喜歡喫蟹腿呢。”</p>
今日倒是不同，不管旁人怎麼鬧，小喬始終沒有參與。孫策瞥見規規矩矩坐着的小喬，低聲對身側的大喬道：“也真是奇了，小姨子今日像是中邪了似的，也不鬧了，竟有了幾分閨中淑女的模樣，還挺嚇人的。”</p>
看着呆呆望向周瑜的小喬，大喬莞爾一笑：“婉兒到了將笄之年，該許人家了，哪裏能不規矩着些呢。”</p>
可大喬不知，小喬這般，完全是因爲孫尚香那句“公瑾哥哥的心上人不是你嗎”，此時此刻她的小腦瓜裏一團漿糊，根本顧得上聽旁人齟齬。</p>
孫尚香年歲尚小，還不會察言觀色，仍扎着總角的她，看到將笄披髮的小喬自是歆羨非常：“小喬姐姐，你頭上的玉簪真好看啊，從前都未見你戴過呢。”</p>
小喬聽得孫尚香喊自己纔回過神來，赧然一笑，未置可否。大喬知道這玉簪是周瑜所贈，刻意裝作不知，提點道：“小姑說的是呢，也不知婉兒從哪裏得了一支這麼好的簪子，平日裏也捨不得戴，今日妝扮上，在月色下更顯嬌美……”</p>
孫策聽大喬如是說，以爲她也喜歡，趕忙接口道：“夫人若也想要，明日我就帶你去玉器行挑一支，若是姑蘇沒有好的，我就託人去旁處尋。”</p>
若在往常，小喬定會反駁大喬的調侃，今日她卻什麼也沒說，望着流觴曲水中周瑜的倒影，只覺好似很近，又像很遠。</p>
周瑜取酒自飲，不知是在賞月還是在看小喬，不知不覺卻有了幾分醉意。</p>
孫策與孫權亦已醺然，賓主盡歡，各自回房歇息。周瑜也要打道回府，臨去前，小喬避開衆人視線，含羞垂眸低聲道：“明日……”</p>
“明日，來我府上種花罷。”</p>
小喬心裏的小花霎時綻放，她輕揖答允，目送周瑜離去，快步跑回房挑揀衣衫，沐浴焚香，折騰到半夜才上榻睡覺，卻又輾轉難眠，翻來覆去一直到天快亮才昏昏沉沉地睡去，再一睜眼已是日上三竿了。</p>
小喬一拍腦門，一個鯉魚打挺起身，洗漱收拾罷顧不上用早飯，快步往不遠處的周宅跑去。</p>
周嬸正在前堂侍弄着蓮蓬，看到小喬，含笑招呼道：“小喬姑娘來了，郎君人在後院裏，走到迴廊盡頭就能看到了。”</p>
小喬高聲答允，理理衣衫大步穿過迴廊，只見周瑜一身儒裳，立在成畦的田壟間，手裏拿着一柄花鋤，專心地刨着雜草。小喬的心跳又不爭氣地漏了一拍，心中暗想，怎麼他無論做什麼事，都顯得那般出塵絕倫呢？</p>
周瑜看到小喬，亦顯得十足開懷：“可巧我這園圃裏還沒種東西，種了這碗花倒是很相宜。”</p>
小喬上前接過花鋤，偏頭嬌笑：“我以爲你只喜歡牡丹那樣名貴的花，難得碗花能入你的眼。”</p>
周瑜細心地將花種放在刨好的小坑裏，再將土掩實：“名貴與輕賤，但在己心，在我看來，碗花便是極好的。”</p>
待周瑜將花種悉數埋好，小喬遞上淨佈讓他拭汗，可週瑜手上有花泥，不免弄髒了面頰。</p>
小喬禁不住笑道：“原來你也有這般粗手笨腳的時候啊”，她踮起腳尖，拉過淨布，仔仔細細爲周瑜擦去了額上的汗水。</p>
兩人相距不盈咫尺，皆紅了臉，卻都沒有閃避，周瑜好似有話要與小喬說，低聲訥道：“婉妹……”</p>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便見一小廝匆匆趕來，對周瑜禮道：“大人，門口有位名叫張修的公子求見。”</p>
周瑜未曾想過，長木修竟敢來他府上求見，冷聲道：“不見，你回了他便是了。”</p>
小廝拱手退下，未過多久卻又折返而回，面露難色：“那位張公子說，他今日前來，乃是爲着喬將軍的事，大人一定會見他的。”</p>
將軍府中，孫策正與大喬用早飯，大喬難得賴牀至此時，愧疚非常，對孫策嗔道：“原本還說陪小姑去選冬裝的料子，我卻睡到現在，哪裏像個樣子。”</p>
“昨晚太累，睡遲一點怕什麼？再說尚香又不是沒衣服穿”，孫策神采奕奕，一點也未把此事放在心上，放下碗筷站起身，婆婦即刻遞上玄紅披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