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伏錦傳 >第二十七章 胡云不喜(二)
    “小姑雖然還小,到底也是姑娘家,你們卻成日裏把她當小子養。現下她好不容易有了幾分女兒家的心思,你還這麼說。”</p>

    “好好好,家裏的事隨夫人安排,爲夫只負責養活你們便是了。我一會子召子布兄來,看看文官們草擬的徵稅條例”,孫策繫着紅纓,俯身在大喬耳邊輕道,“夫人昨夜辛苦,不妨再睡會兒吧。”</p>

    見孫策不顧旁人便敢胡言,大喬揀起果盤中的葡萄便塞入了他的口中。</p>

    孫策得意洋洋一笑,衝大喬一拱手,闊步走出了廂房,及至前廳,他吩咐小廝道:“你去傳話,讓張長史帶魯子敬兄來見我。”</p>

    小廝拱手稱是,又遞上一張請帖。孫策接過展開,眉頭一蹙,對正要出門的小廝道:“不必去請子布兄了,給我備馬,我要出門一趟。”</p>

    周府前堂,秋陽和緩地照入窗櫺,案邊烹茶煮水的周瑜沐浴晨光,更顯雄姿英發,可他的神色卻十足冷然,凝在俊俏的面龐上,不怒自威。內堂裏,小喬躲在門板後,立着小耳朵等聽動靜。方纔聽小廝來報事關父親,她死活都不肯回避,求了周瑜躲在內室,此時一顆心突突直跳,七上八下的不安生。</p>

    長木修身着素袍,負手進堂屋,對周瑜拱手道:“周大人的府邸,還真是不好進啊。”</p>

    周瑜沏罷茶,端起杯盞自酌:“不知什麼風把張公子吹來,但憑賜教。”</p>

    “賜教如何敢?周大人厭惡張某已久,張某明明與周大人無冤無仇,周大人卻無緣無故數度三番爲難張某。若是張某此次前來不出些許真東西,怕是難讓周大人滿意吧?”</p>

    周瑜看着故意拿喬的長木修,冷道:“所謂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任誰都不欲他人隨意提及自己的父親,你貿然以喬將軍的安危爲誘餌,欲引周某上鉤,到底是唐突了婉妹。”</p>

    長木修啞然一笑,不等周瑜相請,便上前落座,端了茶盞品了起來:“好茶,應是會稽郡出產的明前龍井罷。周大人真是清雅,喫穿用度如此講究。只是正所謂天道輪迴,不知天命之下,你與少將軍還能風光幾時?”</p>

    周瑜聞言,不怒反笑:“張公子此言真是說笑了。你非天道神祇,怎知天命?只要張公子能多活幾日,自然能看我們風光幾日罷。”</p>

    兩人的對話充滿火 藥味,小喬在內室聽得五味雜陳,可她還未來得及細細思量,就聽長木修大笑幾聲道:“罷了,是我不識趣,周大人如此英明神武,想來定能護得孫將軍周全。只是如今孫將軍雖然坐擁三郡,卻並無名位相匹配。前幾日,袁術向朝廷上的奏承已經輾轉到了天子手中,請求加封他的從弟袁胤爲丹陽太守,替了你從父之位。周大人如此擠兌我,難道不擔心此番又如上次攻打廬江時那般,讓袁術坐擁漁翁之利?”</p>

    “聽聞曹丞相看中伯符之才,特命張公子加以拉攏。現下曹丞相既奉天子以令諸侯,若不願意許袁胤丹陽太守之職大可不許,何必來刺探我二人心意呢?”</p>

    長木修偏頭一想,輕笑道:“周大人果然巧舌善辯,慣會推諉。只是,孫將軍與大喬姑娘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哪日袁術一高興作亂稱帝,也不知孫將軍是會顧惜喬將軍仍在袁氏帳下,而網開一面,還是會以大義爲先,加以討伐呢?”</p>

    “孫將軍的籌謀尚在己心,張公子若欲與孫將軍商計,大可移步將軍府,誠心求問。若非如此,便是刻意做作,以喬將軍之安危爲藉口,試探周某虛實,其心可誅。”</p>

    見周瑜雲淡風輕說出這一席狠話,仍帶着儒生端方,長木修大笑起來:“當初孫將軍攻打丹陽,周大人遠在千里之外,卻能洞悉戰局,率千餘之兵攻破曲阿,更是一箭射中了劉繇的頭盔……不過,張某有一疑問,射中頭盔的難度遠大於射中心門,周大人是怕此一戰功高震主,還是另有別的籌謀?難道你是刻意放劉繇一條生路,好在日後爲自己留個去處?”</p>

    周瑜知道,曲阿一戰後,軍中確有這樣的流言,可孫策從未放在心上,他也從來沒有解釋過,現下長木修如是說,便是實打實地羞辱與污衊了。周瑜的神色更冷了三分:“公道自在人心,我與孫將軍之間,也斷不會被你這等小人挑唆。”?“周大人自是問心無愧,只是喬將軍的安危,比曲阿一城一郡更微妙,不僅事關孫將軍與夫人的伉儷之情,更事關婉兒。敢問周大人,若是袁術即刻稱帝,你又有何本領保證袁術不會派喬將軍去前線?若喬將軍去了前線,你又有何能耐在曹軍陣前保護喬將軍全身而退?若朝廷的討逆詔書發到孫將軍處命他出兵,你又有何妙計,讓他既不用出兵,還可在朝廷面前名正言順?”</p>

    長木修緊緊逼問周瑜,見他沒有答話,哂笑一聲道:“周大人心知肚明,以你今時今日之力,根本無法讓喬將軍平安無虞。而真正有能力讓喬將軍安然無恙的人,不是你,而是我。你又有何臉面,在婉兒面前吹噓自己,說自己有能力護得喬將軍周全?甚至你現在,依然在懷疑和嘲諷我想要保護喬將軍的心意。你有這個資格嗎?”</p>

    小喬躲在後堂,將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聽了長木修這兩句質問,小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明明只一瞬的沉默,小喬卻像等了一生之久,只聽周瑜語調平靜一如往常,卻字字透着不容置疑:“婉兒的父親,便是周某的家人,我們之間,亦不容你挑撥。”</p>

    “雖然你在我面前喚她婉兒,可你卻始終無法當面如此稱呼,我沒說錯吧?婉兒不是你的婉兒,喬將軍亦不是你的親人。既然你仍然堅持寸步不讓,不妨我們打個賭,究竟誰能真正保得喬將軍平安無事,誰便真正有資格,讓他成爲自己家人,如何?”</p>

    無論長木修如何言語挑唆,周瑜皆始終保持鎮定,可此事既然關於小喬,周瑜便不會給長木修任何可乘之機,他輕笑一聲,答允道:“好,既如此,我便應下這賭約。只是張公子最好祈求上天庇佑,自己能多爲那人驅使幾日,莫要淪落到 ‘狡兔死,走狗烹’的地步。”</p>

    長木修並不理會周瑜語中的蔑視,輕一頷首,躬身退下,闊步離開了周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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