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海量多的知識，各式各樣的’親身’體驗，來自各種領域、各個角度，一切都讓林的精神無比疲憊，並且應接不暇。
每一回，他都覺得距離自己的崩潰只差一點點，但就這麼撐過來了。
爲什麼能撐下來？這也是林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自己沒有想到沒花完的錢，沒有想到沒收拾善後，那些見不得人的玩意兒，沒有想到家人，沒有想到故鄉的爸爸和媽媽，甚至……沒有想過要繼續活下去。
可以說現在的某人，已經放棄了求生慾望。只要再更進一步，或許就會開始尋死了。
也許每一回體驗，用自己親身經歷過一回凌遲處死的說法來比喻，會太過了一些。畢竟有些時候自己會在臨時灌頂之下，體驗一把成佛成聖的滋味。
儘管有時結果看起來很美好，考慮到從開始到結束，體感時間可能只有過去幾分鐘，就讓自己跨越了無數境界。這種作弊式的成長或許會讓人羨慕，但放在自己身上，就是一場災難。
知道吹汽球是怎麼一回事嗎。氣球漲得愈大，它的表皮就會變得愈薄。當氣球漲大到極限之後，一旦跨越那道極限，氣球就會炸開！
換句玄幻與仙俠類別的說法，那就是道基不穩。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好呀。先把境界衝上去了，再來慢慢夯實道基，穩固境界。但前提是要留得住……
每個奇特世界終結，重回茶會的林雖不至於打回原樣，但必然會從巔峯中的狀態跌落。
保留多少不一定。況且這些被保留下來的體感與知識，有可能再遇到下一個世界的洗禮時，就從自己的腦海中消失。
這都還不說這些體驗不見得都是好的。有些對某人來說，就是單純的折磨而已。
比如說淫慾入腦，御’雌’千萬這回事。假如都是女人那也就算了，但假如對象是不限於人類的一切雌性……這種毀三觀式的打擊，某人原先自認爲很能忍，如今都忍不住了。
簡單地說，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帶來一次又一次的無用功，林開始懷疑起，自己追逐兔子這件事情，很像落入了龜兔悖論的邏輯陷阱。
爲了追上對方，自己必須先抵達對方的所在位置。但在這樣的過程中，對方也會前進，而不是在原地等待。所以在自己抵達時，對方已經到更遠的地方了。結論，自己永遠也追不上兔子。
林雖然打的主意是繞前包抄，而不是所謂的’追上’。但從本質上來說，自己只是尋找一條不一樣的路徑，縮短雙方的距離，最終達到超越的目的。要求是差不多的，結果也就大差不差。
但是爲什麼一直做不到？林低頭看着已經成長爲正常人體型的自己。身上的衣服當然也跟着變大，而沒有享受爆裝的待遇。
體能雖然還沒重回顛峯狀態，不過也差不多了，現在的自己已經遠遠地擺脫了普通人的範疇。要用過往的定義，現在的自己也算是個’超凡者’的水平了。
即便這樣，依舊追不上那隻兔子？更不用說超過它，繞前配合阿札德實施包夾戰術了。
除了兔子這個異常外，阿札德的狀況也算不上正常。這不是指他的精神狀態，而是整個人的情況。
DC漫畫的蝙蝠俠中，所有角色多多少少都有些精神上的問題，而小丑算是天花板的存在。能不能讓小丑更瘋？狂笑之蝠？
基本上狂笑的精神狀態沒有超越小丑，只是能力對標蝙蝠俠，所以難纏程度纔會無限上升。
同樣的道理，阿札德面對和自己所遭遇一樣的處境，某人自己都苦苦撐持着，阿札德是怎麼撐過來的？而且從他的行動看來，阿札德沒有變得更瘋，因爲他還認真地追逐着兔子。
就是這一點，讓林覺得最不可思議。假如說驅逐艦級的好奇心只能維持三分鐘，阿札德要長一些，但也不可能這麼努力不懈地堅持着，非要追到眼前的兔子。
按照過往的經驗，只要確認自己是徒勞無功，或是短時間內解決不了事情時，阿札德就會很果斷地放棄。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努力堅持着。
’努力’這兩個字，就不存在於阿札德的字典裏。
這樣的異常表現，再度讓林懷疑起’阿札德’的真實性。真的是他嗎？還是說是某個看起來像他的東西所僞裝。
回想起來，從茶會開始，有太多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的事情。
說是意料之外，是因爲自己從沒想過會獨對如此多不可名狀的存在，而且還是這樣的狀況。
說是情理之內，是因爲所發生的一切，某人竟然都有一定程度的知識儲備。或許在細節的部分，原始的知識內容並沒有推導到這樣的程度。但有了那些基礎，做出這樣的成果並不難。
或許是因爲自己進過零維世界，見識過一切的起源。在’全知’的領域中，踏上了第一段階梯。所以外神們只能用無窮盡的垃圾訊息來攻擊自己，而無法造成任何意外或驚喜。
……真的是這樣嗎？
假如說懷疑在一開始是朦朧的，像是深埋在土裏的種子一樣。那麼現在的懷疑已經成長爲參天大樹，顯眼到不能再顯眼了。
林果斷地停下腳步，放棄繼續追逐。整個世界就在這一瞬間回到茶會型態。
自己依然是用三頭身的五短嬰兒體型，坐在這張長背椅上。就好像成長後的自己從沒出現過一樣，衣服依舊服貼合身。
所有坐在長桌旁的驅逐艦級們，偷眼看着某嬰兒的同時，祂們也在竊竊私語着。表情看起來好不生動，肢體動作也相當豐富。
唯有揹着大紅圓揹包的雙短馬尾吊帶裙，獨自一個，安靜地凝視着某人。
不管是阿札德，或是那隻兔子，都像是不曾存在過一樣，任何地方都看不到。
林總算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低喃說道：”夢中套夢嘛。就不知道我在第幾層了。”
這一回，林毫不避讓地與疑似爲深淵的驅逐艦級對視。那對眼珠子給某人的感覺極爲熟悉，唯獨瞳孔的形狀十分怪異。
像是對稱，但又不那麼規律。沒有棱棱角角的直線，有的只是如小孩子隨筆塗鴉的曲線。
每一筆線條，就像起毛球的毛線球，看起來像是單純的線條，其實還存有更多細節。每一處細節放大，就又是截然不同的幾何圖。
這讓某人想起被稱爲上帝指紋的曼德博複數集合，其基礎是堪稱比無理數更不講理的複數。
其圖形是如此的炫目，林彷佛要沉浸入瞳孔的深邃之中，再一次陷入催眠……
不過這回林沒有中招，反而是猛地一頭扎入這團霧般的漆黑之中。整個人像是摔到沖水馬桶裏，然後又有人拉了沖水的開關一樣。漩渦與強勁的水流，把自己帶入其中，朝着另一個世界跳去。
再睜眼，某嬰兒發覺自己身上的海軍藍燕尾服和高禮帽都不見了。又變回赤條條的模樣，費勁地站在一座被海水圍繞的孤島上。
島中央孤零零的棕櫚樹依舊。所有型態不一的驅逐艦級就像站樁一樣，或笑或無，維持着相同的表情，讓這一切看起來特別的假。
”不是誰主導這個夢境，而是我自己的認知把自己陷進去嘛。”林意識到之前所發生的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時，不由得感慨道。
福禍無門，唯人自招。所以不論什麼宗教，都十分強調一件事情，那就是定，心靈上的安定，只是方法各有不同。
縱使是迷地這個魔法側世界，魔法師也還需要冥想的幫助，來渡過最初的階段呢。雖說冥想的目的跟入定不太一樣，但是同樣需要心神上的寧靜。
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林不再刻意追尋離開的方法。
說起來，自己之前所選擇的第一步，開放心靈是對的。但是方法錯了，因爲有太多屬於自己的主觀意識參雜在其中。
自己所看到的，都是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順水推舟的結果，讓自己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也就是說，假如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尋找出口，只會愈陷愈深。到最後會找到哪裏，林也猜不出來。但很有可能就是自己把自己困住，出不來。
鑽牛角尖就是說這種情形。
但要說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在其中完全沒有影響嗎？林也覺得不盡然。
自己的狀況就好比站在懸崖邊，自以爲跳崖就是出路，彷佛崖底是絕情谷或有藏着真經的白猿一樣。
但在重力加速度外，那些不可名狀的存在，每一位都贊助了自己一節火箭推進器！確保自己墜崖的速度夠快。
儘快抵達崖底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確保自己死得透透的。就算真是絕情谷的潭水，或是真有避世老爺爺或縫着真經在身的白猿，自己都無福消受。
這種直播跳樓送火箭的即視感……
說回頭，正確的開放心靈方式是什麼呢？
一言以蔽之，擁抱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