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春木 >天南之險(四)
    一旁的夜魅將白玉茶杯貼在妖豔的紅脣邊,對段智祥蹙眉不滿道:“本以爲這珍貴的香茗只有你我二人獨享,卻不料段掌門竟如此大方,隨便施捨於他人,豈不是辜負了小女子的一片心意?”

    正當她嬌聲細語時,鐵羽左掌一揮,手上勁力與茶杯一撞,登時減緩來勢。隨即右掌輕柔一託,忽生一股黏稠吸力,使那隻茶杯停留在自己掌心。只是其餘勁不竭,仍在緩緩打轉。全程茶水都不濺出一滴,足見他掌力收發自如,已到了頗爲高深的境界。

    反觀毒手,他的動作就沒有那麼好看了。他迎着疾飛而來的茶杯一拳擊出,只聽一記脆響,珍貴的白玉茶杯應聲而碎。勁風裹着尖銳的碎片與溫熱的茶水一併朝段智祥飛了回去,其勢比來時更爲兇猛。

    夜魅輕搖臻首,發出了一聲惋惜的嘆息,嗔怪道:“四弟,你可太不識貨了。”毒手沒有回答,鐵羽卻側頭看了夜魅一眼,隨即小小地喝了口手中的茶水。他眼睛忽然一亮,同樣惋惜道:“的確是……”

    “呼”,段智祥一拂衣袖,暗中調運“劍川拙掌”的掌力,將碎片盡數擊落。募然間,一陣腥臭撲鼻,只見那迎面而來的茶水竟然泛着一絲幽藍,段智祥不禁心頭一震,急忙閃身避過。“嘶”地一聲,茶水澆在茵茵綠草之上,瞬間白煙升騰,色轉枯黃。段智祥不禁咋舌,心道:“內力帶毒,出手狠辣,果然不負毒手之名!”

    “……太可惜了。”一切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待塵埃落定,鐵羽話音剛落。毒手眼中精芒閃爍,神色倨傲,冷冷道:“拿別人的手短,喫別人的嘴軟。今日我毒手可不是來交朋友的,段掌門的這杯茶水,我便不飲了吧!”

    段智祥遭他出言頂撞,心中暗生怒氣,表面卻不露聲色,又拿出一隻茶杯,邊倒茶,邊說道:“來我大理,怎能不品一品這上等的滇茶?毒手護法莫要與我客氣了。”說罷,他面帶微笑,右掌託着茶杯,緩緩向毒手走去。

    待走到他身前三尺半處,段智祥左手手掌微微上揚,忽地化掌爲指,一道醇厚的真氣從指尖併發而出,直點毒手胸口“玉堂穴”。毒手見他走近,原本早有防備,右手緩緩推出一掌,正面迎上對方指力。只聽一聲輕響,兩人身體均是一晃。指、掌之力在空中相交,僵持不下,但兩人都不斷催動內力,非要壓過對方一頭不可。

    段智祥真氣如潮,指力雄渾,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毒手已漸感不支,卻仍在兀自強撐。忽然間,段智祥右手一翻,用拇指與中指捏住茶杯,食指指向毒手肩頭“雲門穴”,嗤地一聲,又是一道指力射出。毒手神色一變,此刻他渾身真氣都已運到了右掌,萬萬沒料到段智祥仍留有餘力,情急之下,只得“拆東牆補西牆”,從右掌分力,將左掌往胸前一橫,才堪堪攔住了對方的指力。

    晚霞將天邊染得血紅,也將毒手那張青臉映得格外瘮人。此時,他已汗如雨下,受對方內力相逼,雙掌正一寸一寸地緩緩向後縮去,反觀段智祥卻是氣定神閒,只是頭頂上隱隱有白霧升騰,可見他內功之精湛,足足勝了毒手一籌。毒手在“明教四王”中排名最末,原本內功就未到頂尖的境界。此時,他與段智祥比拼內力,是以己之短,功彼之長,一身霸道的毒功無處施展,自然佔不到一點便宜。他又驚又怒,心道:“此人雖然身居皇位,但卻不貪富貴享樂,竟然將一身功夫練得如此了得!盛名之下無虛士,我也太小看大理段氏了。”他心中氣餒,手上也立顯頹勢。

    段智祥抓住破綻,長驅直入,運指如風,點中毒手穴道,隨即勁力一吐,茶杯直挺挺地送入他左掌,緊接着在他手肘一推,又凌空在他嘴邊一撫,將一杯熱茶全部灌入毒手口中。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段智祥又是以指力臨空虛點,在外行人看來,是毒手自己搶過茶杯,迫不及待地一口飲下茶水,誰知他是被點中穴道,渾身無法動彈,宛如提線木偶一般,任由段智祥作怪。

    段智祥只是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並不想真的結怨,所以待毒手嚥下茶水後,不留痕跡地解開了他封住的穴道,笑問道:“請問毒手護法,這一杯滇青茶的味道如何?”

    毒手的喉嚨被茶水燙的幾欲冒火生煙,一張長臉漲得鐵青,但知道段智祥是給自己臺階下,也不好發作,嘶啞道:“果然是……好茶。”

    夜魅見毒手啞巴喫黃蓮的樣子,冶媚一笑,道:“四弟,你也喝得太急了些,段掌門招待你的滇青茶是皇家御用一品,不知天下有多少人求之不得呢……”話音未落,忽聞一陣低沉的笛聲嗚咽,鐵羽微微一笑,道:“是羅公子和落魄秀才來了。”夜魅道:“明明是哭喪的來啦。”

    只見在蒼翠的松柏林間,一前一後,緩緩走出兩位灰袍中年男子。兩人的衣衫不算華貴,用的也是普通的布料,但寬大的袖口上卻用上等絲線繡着一枚精緻的火焰圖案。走在前頭的那位身材高瘦,頭裹方巾,正吹着一支烏黑光亮的長笛;另一位面頰通紅,微有醉態,似乎腳步也有些蹣跚,口中吟道:“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聲音隨着笛聲由低到高,到最後變得很是聲嘶力竭,就算是不懂辭意之人,也能體會出其中濃郁的悲愴之情。

    段智祥身在皇家,自幼便通讀詩書,可以說得上是學富五車,才高八斗。那男子吟唱的歌辭出自魏晉詩人曹植的《白馬篇》,他一聽便知,只是心中不解:“曹子建的這首詩描繪的分明是邊塞遊俠爲國捐軀,奮不顧身的熱血英雄行徑,而這兩人卻以淒涼之曲爲調,悲痛之音爲聲,豈不是大不妥?”他見那吟唱之人臉上憂傷之情不似作僞,眼中更有淚光閃動,不禁又想:“明教‘二聖’是名動江湖的英雄豪傑,怎麼又會作此小女兒姿態?”

    這兩位其貌不揚的男子正是明教的左右傳教聖使。吹笛者是左聖使羅廣勝。他出身富貴,不過因家中長輩得罪權臣史彌遠,慘遭滅門。索幸他得到高人相助,不僅逃出生天,還練成了一身高明的功夫,最後投入方泰安麾下。而右聖使周齊早年曾是一名秀才,但不知爲何流浪江湖多年,人稱“千杯不醉,落魄秀才”,看他今天這個樣子,卻不知已喝了多少杯了。

    夜魅上下打量了他們幾眼,道:“二位聖使是越來越合拍啦,剛纔唱得那一出真是搭調,不知道是給誰家作法事呢?”

    羅廣勝將長笛往腰中一插,笑道:“分明是爲自己超度,因爲一見夜魅女王,我就一命嗚呼,把魂給丟啦!”落魄秀才搖頭道:“錯了!錯了!哪有死人能給自己超度的?”羅廣勝道:“周賢弟有所不知。見第一眼時,魂飛魄散;不過再看一眼,登時又回了魂,從此既非生,也非死,而是一直處於生死輪迴之間。像夜魅女王這等美到極點的奇女子,就算是不出手,只是一顰一笑,就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夜魅媚眼如絲,嬌笑道:“羅左使真會說話,可惜像你這般善解風情的男子是越來越少了,更多的是一些‘僞君子’,表面上一本正經的,但肚子裏卻有一大堆花花腸子。”說着有意無意地看了段智祥一眼。段智祥微微一笑,也不理會。夜魅接着道:“二位聖使是和金剛門的大和尚們打了一架麼?”

    羅廣勝略微一愕,道:“夜魅女王從何而知?”

    夜魅素手一點,道:“你的長笛上有好幾個淡淡的指印,當我看不見麼?這支長笛啊,是由上等黑玉所制,除了金剛門的‘大力金剛指’,還有別的功夫能在上面捏出印子麼?”

    羅廣勝翹起大拇指,道:“不錯!果然好眼力!”他接着轉頭對段智祥抱拳道:“大理段氏名動武林,羅某仰慕已久。我明教匆匆來訪,禮數不周之處,還望段掌門海涵。”

    明教“二聖”地位之尊貴,猶在“四王”之上,僅次於教主,段智祥自然也不能失了禮數,與幾人客套過後,落魄秀才周齊道:“天龍寺的威名如雷灌耳,被江湖中人奉爲南疆第一武學勝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只是怎麼不見妙法方丈與衆位了字輩高僧?”

    段智祥正要回答,忽然瞥見大雄寶殿的殿門緩緩而開,裏面傳來妙法方丈的聲音道:“阿彌陀佛!不敢勞煩諸位記掛老衲。我天龍寺地處南隅一角,偏僻荒涼,哪有什麼威名?是江湖上的英雄過於擡舉了。何況出家人沒有爭強好勝之心,應精研佛法,靜悟禪功纔是,什麼‘南疆武學聖地’,可也愧不敢當。”段智祥聽他言語間中氣十足,內力充沛,不禁心中一喜,想道:“方丈大師果然神功有進!”看更多! 威信公號:hhxs665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