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紹輝沉默着，撿起那些奏摺，一一看了過去。然後，他將每一份奏摺都整理好，放在了身前，再次磕了一個響頭下去。只是，他依舊不說一語。
蒼正帝的怒氣無處宣泄，恨不能拿起手邊的所有東西，通通都砸下去。不過，蒼正帝終究是忍住了。
沉默了片刻，蒼正帝卻轉頭看向了恆卓淵，開口問道：“皇弟，你可知咱們的這位護國將軍，究竟做下了什麼事”
恆卓淵微微垂着眸子，說道：“臣弟剛纔陽安城回來，確實不知通將軍做了什麼。不過，還請皇兄看在通將軍以往的功勞上，饒恕他這一次吧。”
“你要朕如何饒他他居然居然私自買爵販官”蒼正帝伸手指了通紹輝，怒道：“恆朝軍隊一向軍紀嚴明，所用將士皆是可用之纔可是如今呢什麼人都能在軍中，掛上個一官半職只要對方有錢，什麼校尉那都是小官，將軍之職皆可買賣如此下去，恆朝還有可用之將嗎朕的江山，由着這幫混賬守護，朕才真是寢食難安”
聽着蒼正帝的怒斥，通紹輝低垂着頭，跪在那裏一動不動，沒有人能猜得到，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恆卓淵如何會不知這些
早在先前，手底下的人，就將通紹輝所作所爲，調查的一清二楚。清寒等人甚至請求，動用手中的關係，將這些個混賬東西，全都清除出軍隊
只是，他知道，這麼做只是治標不治本罷了。
若是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個買爵販官的事情，只清理或抓一些小嘍囉，又有何益處不過是便宜了，這一切的幕後主使，即通紹輝罷了。
此時，蒼正帝問到恆卓淵頭上，恆卓淵也只是做出驚詫的模樣，沉吟道：“皇兄，想必這當中是有什麼誤會。通將軍是就久經沙場之人，應當不會做出此等混賬事纔是。”
頓了一下，恆卓淵又道：“該不會是他手底下的人，冒用了他的名頭吧”
恆卓淵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蒼正帝的怒氣更盛了起來。
“哼他手底下的人，冒用他的名頭”蒼正帝把桌子拍的山響，“朕倒是也想這麼認爲但是你可知道，朕命人追查的結果是什麼結果就是買爵販官的人，最終追到了他府上的管家那裏”
“一個區區的管家，如果只是冒用他護國將軍的名頭，能在軍中安排那麼多的校尉、將軍朕可不相信，朕的軍隊是一個護國將軍府的管家，就能插手的地方”
蒼正帝一頓怒斥，恆卓淵卻依舊不肯信，遲疑道：“軍中也並非全都是，那等忠正不畏權勢之人，或許只是有人懼於管家扯出來的，護國將軍府這面大旗，這才做下了糊塗事吧。”
恆卓淵微通紹輝一番辯白，通紹輝卻是暗暗皺眉，幾番看向恆卓淵欲言又止。
恆卓淵本是極爲敏銳之人，此時卻全似沒有留意，只補充道：“皇兄，買爵販官爲的必然是財。皇兄可有追查到，這些錢財都流向了何處說不定，當真與通將軍無關呢。”
“與他無關那與何人有關”
彷彿被戳到了痛點一般，蒼正帝的怒氣達到了極致他“嘩啦”一聲，竟是將御書案上，所有的東西，全都掃到了地上。
“皇兄息怒，保重龍體纔是。”恆卓淵輕聲勸解道。
只是，距離恆卓淵最近的雲湘瀅，分明看到他微微彎了一下脣角。
雲湘瀅不知，恆卓淵卻是心知肚明，蒼正帝緣何那般惱怒。這全都是因爲，蒼正帝命人調查得知，通過買爵販官，通紹輝所得的銀兩，竟是幾乎抵得上他半年的國庫銀子
一個區區護國將軍，卻如此之富庶，比他這個當皇上的，活的都要逍遙自在，蒼正帝怎能不怒
“末將該死，請皇上息怒”
直到這個時候，通紹輝纔算是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不過，依舊沒有任何一句辯解的言語，直接磕頭請罪。
“你是該死”蒼正帝怒喝一聲，“朕恨不能現在就把你拖出去砍了”
通紹輝不見任何瑟縮，只徑直說道：“末將有罪，理該領死，還請皇上息怒。只是，末將所得皆爲皇上所賜，末將雖不敢辭，卻也不敢私自眛下。故而，末將願獻所有銀錢，以供軍中將士軍備所用。”
聞言，蒼正帝冷哼一聲，道：“朕的國庫，難道養不起朕的軍隊嗎需要用你的傢俬”
只不過，若是熟悉蒼正帝的人，定然會知道，此時的蒼正帝，心中的怒氣正在消減。
蒼正帝最爲厭煩的，就是明明犯了錯，卻百般抵懶。這樣會讓他的怒氣，從原本的五六分，直接漲到七八分，甚至十分去
只是，恆卓淵卻是勸道：“皇兄，通將軍文武全才，如此直接降罪，實在是太過可惜。而且，通將軍願意散盡家財，不如再給通將軍，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卓淵”蒼正帝的怒氣，卻是頓時飆升，“你一再的爲他求情，你可知道他手底下的人，是怎麼說你的嗎”
若不是特意留心，恐怕沒有人會察覺到，蒼正帝的那句你可知道中間，有一個略微的停頓。與此同時，他的目光也是陰沉的，從恆卓淵與通紹輝身上掃過。眼神中的意味，令人深思。
蒼正帝是在懷疑，恆卓淵與通紹輝之間，是否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有着什麼樣過密的交往。
恆卓淵似是毫無察覺，只面色微微一沉，低聲說道：“不外乎是說臣弟無能、廢物一類的話吧。既然並非是出自通將軍之口，臣弟又何必在意只是，臣弟依舊希望皇兄，能在盛怒之餘，給通將軍一個機會。”
話落，恆卓淵起身，走到下首去，也跪了下來：“臣弟相信，通將軍定然會好好利用這個機會、臣弟也願意，以性命相擔保”
誰也沒有看到，保持着磕頭狀態的通紹輝，在恆卓淵跪下去的那一刻，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
“卓淵，你這是在逼朕嗎”蒼正帝聲音低且沉的問道，眼睛裏的異芒，更是如烈火一般熾烈。
“臣弟不敢。只是”
就在恆卓淵還要說下去的時候，本是衝着蒼正帝跪着的通紹輝，忽然微微轉身，給恆卓淵磕了一個頭，口中說道：“末將多謝璟王爺的愛護之心。只不過，末將深知自己罪大惡極，甘願受罰。還請璟王爺，萬勿再替末將求情。”
聞言，恆卓淵似是心有愧疚，衝着他低聲說道：“本王當真是愧對將軍。還請將軍海涵。”
“殿下言重了。”通紹輝連忙如此說道。說完，他又將身形板正，重新面衝蒼正帝而跪。
兩人只是簡簡單單的兩句話，殊不知蒼正帝的眼神，在他們二人之間，不知來來回回多少次。
須臾，蒼正帝緩和了語氣，說道：“卓淵，你先起來。如何處置於他，朕心裏自然有數。”
“是，皇兄。”恆卓淵也不再強求，順勢起身。“那臣弟就不攪擾，皇兄處理政務了。”
蒼正帝擺了擺手，不說讓恆卓淵離開的話，只示意他坐下，口中說道：“通紹輝，朕念在你多年戰功的份上，就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是想好了，接下來要怎麼做”
一般人聽到這番話，自是該大喜過望，千恩萬謝的，畢竟皇上連懲罰都沒說。
可是通紹輝卻只是平平淡淡的謝恩，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若是皇上肯允准末將，再回軍營的話，末將必將所有販官之人，弄出一份詳細名單來。無論是花了多少錢，走了什麼人的門路，又得了什麼樣的官職，末將必定調查的詳詳細細。其後，再行甄別。”
“甄別”蒼正帝瞪着他，“此等販官之人，是國之蛀蟲你還要如何甄別，你還要甄別什麼啊”
通紹輝也不畏縮，依舊語氣平淡的回答道：“皇上容稟。末將雖未親歷其中，不知這些販官之人，究竟是何等樣的人，卻也深知，並非所有販官的人，都是沒有真才實學之人。他們或許本就有着才能，卻因着或這樣、或那樣的緣由，而致使他們無法升任，他們原本就該得到的官職。末將只是想着，能給這樣的人，一次證明他們自己的機會，總是比一杆子掀翻一船人，要來得好上許多。”
稍頓，通紹輝磕頭道：“聖上寬仁，治軍嚴明，必是比末將想的周全的多。末將自知罪惡深重，只想以此來報答皇上，對末將這麼多年的栽培，與浩蕩皇恩。”
一番話說的合情合理，最後又不着痕跡的，頌揚了一番蒼正帝。通紹輝真可謂是煞費苦心
而果不其然，蒼正帝聽完之後，心情當真愉悅起來，看着通紹輝也順眼也許多。
“嗯你說的也算合情合理，那朕就依你之言，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但是”
說到這裏，蒼正帝的語氣，再次嚴厲起來：“若是再有那等魚目混珠，不學無術的紈絝混在其中”
“末將提頭來見”通紹輝立即發誓一般應道。
“哼到時候，不單是你提頭來見，朕要你們整個通家的人頭聽到了嗎”
“是，末將明白”
蒼正帝的目光，從恆卓淵身上，掃到通紹輝身上，揚聲道：“來人，擬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