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殘缺 >第143章 孩子
    他回來了,不過他還帶來了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都已經有十來歲了。男孩子長得高大,女孩子長得秀美,兩位都特別愛笑,笑起來特別的可愛,可愛到你感覺自己心都要化了。

    莫上仙說,這兩個孩子是孤兒,他和神魔大戰殃及一個小山村,山村裏一百多人都死了,只剩下兩名嬰兒。

    莫上仙還說,我已經連累他們父母,發誓今生要護他們兩人周全,所以在人界撫養了十年。

    可我不打算喜歡他們,我是下仙,不代表我沒有仙的靈氣。我真的不喜歡他們,也不打算喜歡他們,特別是女孩,她有一雙勾人心魄的眼睛。

    莫上仙卻似乎看不到這些,他很喜歡兩個孩子,他把他們安排自己寢室旁邊,那裏曾經是我的位置。他還給他們取名爲龍脊和顏兮,收在了自己的門下,成爲了第一代弟子。

    莫天默回來了引起了仙界的注意。關於莫天默因爲公幹缺席了仙界總理推選卻沒有人提及。可他從下界帶來了兩個孩子,立刻引起了仙者的注意。因爲按照規矩,凡人是不可留在仙界的。

    所以,仙界很快就派人過來下通牒,讓上仙交代事情的前因後果。

    那段時間莫上仙天天在書房內寫材料,從下界殺神魔之母開始寫起,細數自己如何追尋神魔之母,在集雲村大戰,戰亂殃及村民,只留下襁褓嬰兒兩名;憐其孤苦,在村子養育十載……

    莫上仙一遍一遍寫材料,可仙界仍不滿意,說還有很多細節沒說清楚。爲什麼村民都死了,兩個嬰兒卻活着?神魔剛剛出世,滅一個尚在嬰兒期的魔,爲何要累及無辜?

    莫上仙又重新描述了一遍,重點說明魔婦已經出世,功力強大,無法消滅於無形,殃及村民也是不得已。

    這回兒,仙界更不滿意了,神魔功力強大,爲何你可以全身而退?消滅神魔需要用畢生的修爲,你是如何逃過這一劫?

    於是莫上仙又開始寫呀寫。

    這一寫就寫了三個月。終於他寫疲乏了。

    “玄女,你說我該怎麼辦?”他向我感嘆。“我發現自己解釋不清楚。”

    我笑笑,“你可以繼續寫啊,寫得慢一點,更慢一點。”

    莫上仙看着我,他恍然大悟,“好辦法!”

    那日後,莫上仙三個月寫完一張材料,一年上交一次;仙界審覈又花了一年,發回重寫又花了一年;一來一去三年過去了,一來二去六年也就這樣過去了。

    兩位徒弟也就這樣在集雲峯住了六年。

    六年後,她們就不再是個孩子了。

    顏兮越來越漂亮,一年比一年。六年時光已經把她雕琢成了集雲峯最靚麗的風景。她喜歡大中午的,在陽光下跳舞,長袖善舞,渾身閃閃發光;她跳完後,還會問莫上仙:“師父,你說顏兮跳地好看不好看?”

    “好看,比太陽還耀眼。”

    莫天默說的是實話,他不擅長說謊,說完他還會轉頭問我,“顏兮是不是很漂亮?”

    我不知道怎麼說,漂亮自然是漂亮,可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說。

    我記得有一天,顏兮特意來找我,“玄女姐姐,我畫了一幅畫,讓你看看我畫得好不好?”

    畫在我前面展開。畫着一位女子:塌鼻斜眼,左眼上方還有一塊青黑色的胎記。

    “這人是誰啊,可真醜。”

    “是你啊。”

    “怎麼可能。”

    “畫的不像?”顏兮喫喫的笑了起來,“玄女姐姐,這就是你啊,你難道忘記了自己的樣子了嗎?難怪——”

    她把難怪拖的很長很長,顯得意味深長。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五百年了,我確實完全忘了自己的樣子。對於仙來說,外表不過皮囊,久了,自然會忘。

    “玄女姐姐,你說我漂亮不漂亮?”顏兮在陽光中笑容燦爛地問我,嘴角微微上揚,還是那種意味深長地笑。笑容有着很強烈的優越感和自鳴得意。

    我想起來那幅畫,那個歪嘴斜眼的女子,弓着背,也在陽光下跳舞,然後回頭一笑露出黃牙問莫上仙:“我美嗎?”

    莫上仙也會說比太陽還耀眼嗎?

    我突然有了很強烈的自卑感,自卑讓我很悲傷,可我不懂如何去表達悲傷。我只是覺得我在受罪,我的玫瑰湯已經放餿了,發出一陣陣惡臭,可我還沒有把它倒掉,每天還跑去看,看着它們從一朵朵晶瑩剔透變黃變黑,開始腐朽……

    顏兮變得越來越漂亮的同時,龍脊卻變的越來越邪氣;我不知道上仙發現了沒有,我是下仙,雖然醜但不代表我沒有靈氣。龍脊長的很威武,而且天資聰明。他最喜歡的事情是給各種東西放血;我曾在後院養了一池的荷花,春天,裏面的蛙吵的很。顏兮天天嫌棄蛙聲吵,龍脊就說自己去解決。那天后,他就給我帶來兩隻洗得特別乾淨的蛙,要我做牛蛙湯。

    那蛙還真殺得乾淨,肉的肌理內一點血腥氣都沒有,我很想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可這孩子就是不告訴我。

    龍脊喜歡跟着我,他對我的料理特別感興趣,也喜歡喫我做的各種各樣的美食。不過他最感興趣的還是各種各樣的血湯,比如鴨血湯,比如豬血湯……

    有一天,他問我,人血湯味道如何?

    我被唬了一跳。

    對血感興趣自然是魔,人或者仙對血多少有幾分忌憚和敬畏。

    我跟你開玩笑的,哈哈,把你嚇得。玄女姐姐,你每天大清早在彈什麼?那麼淒涼。

    你聽到了?

    當然,我可每天偷偷的過去聽,躲在最茂密的樹林裏。

    我曾聽過樹林裏有異響,我曾天真的幻想我希望的人在那裏聽着。看來我又自作多情了。

    玄女姐姐,你喜歡我師父嗎?仙可以相互喜歡?不犯戒嗎?

    我又被唬了一跳。

    玄女姐姐,顏兮他也喜歡師父,爲什麼你們女人都喜歡師父這樣的?不喜歡我這樣的?我和師父比起來,我缺什麼?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那一刻,我知道她們已經不是孩子了。

    六年來,我和前一百年沒有什麼分別,照顧上仙,爲他洗衣做飯,梳洗打扮。剩下的時間,他研究他的仙道。我看我的浮雲。

    他還是和百年來一樣,習慣黃昏時分陪我走一會兒,踩着集雲峯的落葉,安靜的聽大自然的各種聲音。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卻在悄然地變化。

    上仙的眼神開始變得漂浮不定,他經常和我說話卻心不在焉。有一次,我無意發現他竟然站在顏兮的牀前,用一種特別的眼神看着,那個眼神——我無法描述,我想我從來沒有得到過這般眼神,我敢肯定這是我最希翼的最渴求的眼神;說實話,我嫉妒了。

    還有一次,我無意中經過他們的窗口,我無意中一瞥,我看見顏兮趴在上仙的身上,而她嘴在親吻……

    好在我是仙,我有五百年光陰不知愁苦,不知苦痛,所以我應該不懂悲傷。

    我感謝我自己沒有說出口的告白,沒有讓自己變得特別的尷尬和不堪,起碼現在自己還能保留着一點尊嚴,起碼我也是仙。

    縱然在偶爾醒來的清晨裏,我發現我的枕頭我有溼潤的痕跡,我把它歸結於我修煉不夠的原因。

    我伺候過僧仙說過,坐禪,唸佛,可以消雜念;我以前很不認同。

    但從那以後,我也迷上了坐禪,在雲峯之顛。

    除此之外,我繼續在樹林內彈琴,我從五更開始彈,讓琴聲和着鳥鳴。這樣就分不是我的琴悲還是鳥的啼聲淒涼。

    我還搬到了後院的小房子裏。因爲有一天早上,我與往常一樣爲上仙更衣梳洗。顏兮說,師父,這種事情我也會,以後就別讓玄女姐姐這麼辛苦了,我來爲您更衣梳洗吧。

    她說得在理,上仙同意了。

    上仙起居有人照顧了,我自然不便住在寢殿。就這樣我搬到了後院的茅草屋裏。

    後來,顏兮說玄女姐姐住得遠,一日三餐還需要送過來,實在太麻煩了。以後她們就在寢殿裏開小廚房,這樣就不會打擾姐姐修行。

    她說的也很在理,上仙又同意了。

    我也同意,我沒有理由不同意,我已經深切的體會到,現在我在他們之間,顯得特別多餘。

    後來,我乾脆連日落之前的散步也取消了。

    沒有什麼理由。我不想給自己留一點點念想。沒有一個上仙會陪下仙散步,我也沒必要做這種無聊的事情。

    在集雲峯,我越來越冷,表情也越來越木,我的小姐妹說,我開始像個仙了。

    我哈哈大笑,我本來是不像仙的仙。來的集雲峯也是出於無奈。我得罪了僧仙,又被道仙驅逐,無處可去纔來到這。

    來到這裏我才發現,集雲峯的雲,極美;集雲峯上的散仙,很帥;

    很帥的上仙莫天默在十里開外迎接我。他說,沒有一個下仙來這裏,今兒個一下子來了個修行五百年的玄女,頓時覺得自己像個有格調的上仙了。

    他給了我一個異常美麗的花環,還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他的擁抱還有人的餘溫,溫柔的,帶着人味兒。

    他說:“謝謝你,玄女願意來我這……”

    ……

    我開始在茅草裏譜新曲,新曲一支又一支,只是改不掉同一個調子。自從聽龍脊說他躲在樹林裏聽我彈琴,我也不再五更天對着鳥鳴和着琴聲,哀莫過於心死,鳥聽到我的琴聲也不再歌唱……我又開始自己的修煉,盤腿,坐禪,吸收日月精華,我的修爲也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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