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283章 石破天驚
    呂鑑恨不能此刻天地之間靜寂有如深夜,好讓他心無旁騖地忖度鎮撫使的吐辭聲調,奈何現場卻有施推官正在大吼:“宋國公高瓊及其黨徒真是喪心病狂!窮兇極惡!天理難容!慘無人道!”——此公完全沉浸在奸黨竟讓無辜替死罪囚的憤慨情緒中不可自拔,在他看來蒙達敬是怎麼勾搭上高瓊的細枝末節根本沒有深究的意義。

    “高瓊有一門生蒙寅,受蒙達敬尊稱一聲世伯,實則兩人雖同姓卻絲毫不相干,蒙達敬貪圖蒙寅權位才認了同宗。”陶嘯深的迴應幾乎沒被施元和的怒吼聲聲完全掩蓋。

    蘭庭眼看着呂鑑忍不住因爲施世叔極具干擾性的“咆哮”衝其怒目而視,他也不再掩示自己的意圖,轉窺覷而注目,也幾乎立時就讓呂鑑驚覺,他下意識移轉目光,俄頃便隱怒火,可讓他震訝的是自己佯作無意的一瞥,當和那頗帶探究的一雙眼睛接觸,只見趙修撰分明意味深長的笑容,更顯已然是洞若觀火窺破隱情。

    呂鑑幾乎不寒而慄,再度下意識地躲閃轉移開目光,只能心存饒幸默默祈告,希望是自己太過敏感以至於產生錯覺,不會有人覺察其中的隱情,不會有人想到從他的身上繼續深察,主人的計劃不會因他而露破綻,橫生枝節。

    他的肩膀更往下垮,當小皁衣終於飛奔着提過來酒肉,呂鑑看也不看盤中餐,便開始風捲殘雲般的表演。

    蘭庭眼睜睜看着小皁衣當從食盒裏拿出一盤蹄膀,一盤羊排後,居然又端出來一尾紅燒鯽魚……且眼睜睜看着呂鑑的“魔爪”伸向那尾鯽魚……

    而後,就不出意料的卡住了,驚天動地一陣巨咳。

    慌得施世叔險些沒有叫人立即去請大夫,親自挽着袖子上陣替呂鑑拍背,力道之重,幾乎捶得死士都直翻白眼,一邊又罵那小皁衣辦事不力:“知道這是個餓急了眼的,怎麼能讓他進食鯽魚,他哪裏顧得上細嚼慢嚥!”真要是呂鑑喝着小酒慢條斯理挑魚刺,施推官先就得被急瘋了,更何況此時情況更加嚴重。

    好容易這釘嘴鐵舌要吐實情了,一不小心竟被魚刺卡得背過氣去,兩腿一蹬嗚呼哀哉了,使得樊家命案從此撲朔迷離,他找誰說理去!

    就連蘭庭都覺得小皁衣的確是個“天才”,深刻理解了“大魚大肉”的精髓。

    小皁衣幾乎沒哭出來:“這個時候也不是飯點兒,衙門伙房裏哪有熟食,推官老爺要得急,小人只好跑衙門對面兒的酒肆去籌辦,正好有酒客點的喫食剛上桌,小人好說歹說才先徵用了來,也沒顧得上考慮合不合適……”

    “衙門伙房裏醋總歸有吧,快些端一碗來。”蘭庭覺着這小皁衣毛手毛腳也有毛手毛腳的好處,至少腿腳麻利,而且歪打正着一盤子鯽魚就試出了呂鑑有多麼的心在不下焉。

    心虛、急躁、兼投入表演,但正因爲太過投入表演,才至於露出馬腳。

    一個訓練有素面臨酷刑與死亡雙重考驗尚能沉着冷靜的死士,何至於當真飢不擇食?

    蘭庭已經能夠完全證

    實心中的猜想。

    醋拿到,施推官親自幫手灌進了呂鑑的喉嚨裏,一陣後驚天動地的巨咳總算歇止了,施推官忙出一身汗來,喝了一大碗冷茶纔算緩過神,對蘭庭說道:“我還是聽我乳母過去說過,喉嚨卡了魚刺要飲鴨涎水,我剛纔一急別說壓根沒想起來,只怕想起來了這會兒子也沒地找鴨子去,逕勿倒是懂得多,還知道用醋的法子。”

    其實鴨涎水、酸醋可解魚刺卡喉的急方許多百姓都知道,不過反而是世族子弟多半不懂得這些,像施世叔和蘭庭這樣的家世,自小身邊圍着一羣僕婦服侍,別說一般不會喫多刺的鯽魚,但凡桌上有魚,都有僕婦仔細挑出魚刺,連卡喉的機率都極其微罕,哪裏懂得這些知識。

    不過蘭庭卻是特殊,雜學廣泛不說,身邊可還有個醫術高明的喬莊,對於多少急方都有耳濡目染。

    但他這時卻另有用意:“六殿下愛喫魚,有時聚會,身邊兒也沒有那多僕婦圍着,尤其他喝多了幾杯就常不留心魚刺,十回中倒有三、四回都被卡喉,喫虧多了殿下就打聽得不少急方以備不時之需,有回在我們面前特意顯擺,我也是聽六殿下說的。”

    蘭庭其實留意見呂鑑已經沒有大礙,再說連刺鞭火杖這等酷刑下都面不改色的死士,哪會被幾根魚刺卡得失魂喪魄,蘭庭確信呂鑑正在留意他們的交談。

    可是此人眼下對於“六殿下”三字卻毫無反應。

    無論多麼訓練有素沉着冷靜的人,當聽見關鍵字眼,都難免情緒波動,會有不由自主的微小顯徵,比如呂鑑,蘭庭觀察見他緊張或是思考時,會極其微小先擡眉骨,這就是他沒因巨大震驚顯露真色時不受控制的顯徵,但現在呂鑑連眉骨都紋絲不動。

    呂鑑的眉骨直到供訴時都“巍然不動”。

    很顯然,他早已準備好這番供訴了。

    “起初和小人接觸的確是蒙侍郎,當時他還是蒙縣公,小人因爲一時氣憤毆殺鄉鄰,被判了個秋後處斬,原本已經灰心喪氣等着死期,蒙縣公卻把小人救出生天,他讓小人爲宋國公效命,且許諾只要小人忠心耿耿,日後小人一家必定能夠改換門楣榮華富貴。

    小人入京之後,先在桑家大宅經受訓教,後來負責聯絡事宜,同時也接到過主家的囑令,做爲過不少……宋國公蓄養死士,無非威逼利誘的手段,有時是桑老爺看中的人,故意設陷,宋國公而後施恩……小人逐漸得獲信任,還曾經替宋國公籠絡東廠檔頭潘老六等人。

    刺殺馮莨琦是太子妃親自下令,郭得力也就是樊二,他是執行死士之一。”

    施推官連忙追問:“你知道樊二?他竟也參與了刺殺馮莨琦?樊二現在何處?”

    “樊二是高世子親自擇中的人,經小人考覈,徵用爲桑門士。桑門士是太孫殿下爲死士親自命名,效錦衣衛編制,設定職權,桑老爺其實不是死士,他乃宋國公的奸生子,從母姓桑,以富賈身份爲掩示,擔任的是桑門指揮使一職,不過高世子對他卻並非全然信任,小人與樊二名義上隸屬桑老

    爺,實則爲世子爺的心腹,小人爲指揮同知,樊二爲指揮僉事。”

    連陶嘯深聽到此處都不由冷笑:“你二位倒是比我官職還高一等。”

    蘭庭心思又是一動,就聽施世叔倒抽一口冷氣:“你說什麼?桑株洲是宋國公的奸生子?那他生母何人?!”

    “桑美人。”陶嘯深冷冷說道。

    這下連蘭庭都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

    這算光宗朝時的無頭公案了,美人桑氏,原爲彭妃宮人,因侍寢得美人名位,但卻因此得罪彭妃,受冷失寵,後有身孕,內檔卻無侍寢記錄,腹中胎兒確乃通姦所得,光宗帝大怒,下令將其處死,未想處死桑氏那日,狂風大作乾清宮遭遇雷擊走水,當時的國師斷言乃上天示警,光宗帝下令大赦天下,桑氏免死,飲落胎之藥,囚於內廷。

    然而桑氏卻莫名其妙從囚禁處失蹤。

    光宗帝雖然下令追察,卻終究無果,桑氏人間蒸發一般。

    後來竟生流言蜚語,說什麼桑氏本乃天上仙子,爲上帝賜與下帝,不想卻爲奸妃所禍反被囚禁,桑氏怒而自盡,魂歸天庭時毀去肉身。

    光宗帝居然信以爲真,這就是彭妃失寵的根源。

    但像趙太師等臣公,卻根本不信這些邪說,認爲桑氏失蹤之事大有蹊蹺,不過彭妃因此獲罪卻爲朝士樂見,且內廷隱晦也不許外臣置喙,這件無頭公案便以此等玄奇之說終結。

    蘭庭聽聞桑株洲乃宋國公高瓊的奸生子,就覺這說法離奇弔詭。

    憑高瓊的權位,納妾而已何用遮遮掩掩?別說光宗朝時他就不乏作爲強擄民妻的惡行,就算在弘復年間,藝妓/女娼也不知納了多少回府,根本犯不着在外置室。

    除非桑株洲的生母身份的確不能見光。

    “就是桑美人!”呂鑑肯定道:“但桑美人起初在內廷與人通姦,確與宋國公無干,桑美人的姦夫乃那時的國師玉陽真人!”

    如果春歸在這兒,必須被嚇一跳,以爲是玉陽真君爲禍人間。

    但呂鑑說的這位玉陽真人卻不是什麼神君,正是經宋國公舉薦後來大受光宗寵信的術士,自稱無所不能,能保光宗長生,光宗尊其爲國師,對他的寵信更勝彭、申二妃以及東西兩廠太監。

    “玉陽真人告知宋國公,桑美人乃天女,凡與之媾和者修道能助飛昇,若有幸與之生子,此子生時爲人君崩後爲仙君,可惜他與天女子嗣已爲光宗帝所墮,不過仍有期望,所以玉陽真人苦心籌劃讓桑美人潛出內廷,交宋國公私藏……沒想到宋國公聞言後亦動私心,不僅強佔桑美人,且將玉陽真人謀害,後桑美人誕下桑株洲,宋國公對此奸生子寄予厚望,且桑美人誕下桑株洲後立即仙逝,這也讓宋國公更加堅信桑株洲確乃人主天君的說法,不改其母姓,是怕有違天命!

    但高世子顯然不信這番邪說,不甘屈從奸生子,這才暗蓄心腹圖謀關鍵時掌握主動,且高世子還有透露,就連太孫……實乃桑老爺與太子妃的亂/倫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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