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首輔家的長孫媳 >第609章 八字不合
    蘭庭完全不知道自己這副“大家主”的作派竟然導致春歸如此豐富的心理活動,他愜意的品了一口剛泡好的西湖龍井,笑道:“所以,老爺那封家書不用看,我也能夠料到九成內容了。”

    “啊?”春歸有點沒理清前因後果的關聯。

    “尹兄也已經抵達金陵,巧的是和咱們同日,不過他先回了一趟太師府,爲的是安頓好家眷,所以自從老爺回京,太師府裏的人事尹兄也有耳聞,別說我和他已經碰了面,就算沒有碰面,大抵也能猜到老爺的心聲。”

    春歸想的是:安頓家眷的話……那麼尹姑娘應當是被安頓在了北京。

    她突然有點遺憾了,發覺自己還挺掛念那小丫頭的。

    就聽蘭庭接着講他的猜想:“第一,老爺定然會指責,無非說我有違孝道,不敬自己的祖母和舅祖;其次,還是指責,說我對二叔有違親睦;最後是發號施令,老爺現在已經不滿足太常寺卿一職了,他瞄準的是通政司長官一職。”

    “通政司?”春歸有些摸不着頭腦。

    “老爺爲自己制定的官途,可謂仕程最佳晉升途徑,簡單說便是翰林——國子監——禮部——通政司——入閣,一路清要直至宰輔,卻不想古往今來享此坦途者實則寥寥無幾,祖父在世時就曾說過,老爺至頂也就是禮部尚書而已了,但老爺可沒有這樣的自知之明,起復時經外放,以爲回朝便可省略諸多步驟直接經通政司入閣,或許就連這樣老爺還覺艱折,他原本就看不上五寺一類事務之職,汾陽知州已經被他視爲仕程之恥了,更何況而今又調任太常寺卿。”

    春歸:……

    她算是明白了,她的這位翁爹仍然不知“人間疾苦”,以爲考取進士有過翰林官的履歷,已經有如登上巔峯,從此青雲直上才爲正常。

    這就像一個養尊處優的人,眼看着滿桌的大魚大肉,卻悲嘆自己命運多舛,淪落至粗鄙世俗的生活,遠離了精緻高雅,完全無視現實世道,多少人掙扎於飢寒交迫。

    春歸立時就慚愧了,她怎會覺得自家翁爹可憐的?趙大老爺得多麼荒唐,才做得出對自家兒子發號施令,要求兒子必須給他爭取通政使一職的可笑事體?

    她家夫君着實是太難了。

    “這家書不看也罷了,讓尹先生代筆回信就是。”春歸爲蘭庭打抱不平。

    “不用回信。”蘭庭更“薄情”:“老爺的脾性我很清楚,在此類事體上,不能慣縱,否則他仍然不能正視我已爲家主的事實。”

    “逕勿說得是。”春歸連忙頷首。

    “有一件事,這回華生也隨尹兄一同來了金陵,但尹兄與之……着實有些合不來,輝輝操點心,給華生另安排個住處,不用太講究,離尹兄住處遠些也就罷了,關鍵是擇個靠得住的僕從,照管華生起居,別讓他被瑣雜所擾。”蘭庭又道。

    春歸完全明白蘭庭這番叮囑的重點。

    華霄霽因爲蘭庭察明瞭好友吳大貴的命案,救釋好友遺孀,讓殺人兇手繩之以法,所以心生感激自願投效爲門客,不過蘭庭卻從不把他當作門客看待,這固然是因爲華霄

    霽本身志向就是考取功名,堂堂正正的入仕爲官,斷非甘居幕僚之人,另外蘭庭也並不認爲華霄霽適合做人僚屬,他的心性過於清高,完全不諳權術,簡單說就是個非但幫不上忙,還大有可能添亂的人。

    蘭庭這回隨周王南下,壓根就沒想讓華霄霽同行,怎知華霄霽卻纏上了尹寄餘,硬是跟着尹寄餘來了金陵。

    一來尹寄餘通過途中和華霄霽的近交,的確覺得兩人在許多事體上都存在殊差,簡單說就是明明都不是壞人但就是相互看不順眼;再者尹寄餘畢竟是蘭庭的知交近友,得知不少機密,與華霄霽疏遠着些確能減免不少隱患。

    別說競儲,光講這回周王履行的監政之令就極其險重,他是衆矢之的,明槍暗簡防不勝防,華霄霽雖然有心,卻根本沒有能力協佐一二,更外加他的心性單純樸直,稍不留神就可能被他人暗算。

    蘭庭的意思是讓春歸安排個得力的僕從,不僅僅是照管華霄霽的起居,關鍵是防着吳王宮裏的耳目。

    “正好嬌杏也回來金陵,我看她智計不亞於青萍,又的確是個忠心的,從前那等浮躁的心思而今也已經確然被磨平了,讓她服侍華郎君一段兒也還妥當。”春歸道。

    “嬌杏也回了金陵?”蘭庭知道嬌杏其實一直跟着丹陽子的。

    “那老道自從青陽一事後,就果真動身去了東白山,不但嬌杏,連把莫問小道也一併打發來了金陵,莫問還算機警,不至於惹事,大無必要再讓嬌杏跟着他,我原本還想着先讓嬌杏先去安樂院兩位舅母身邊服侍一陣兒,還沒來得及提,逕勿既然開了口,就先讓她緊着華郎君這頭吧,安樂院我讓梅妒照應着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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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春歸之所以有這樣的安排,其實有一些私心。

    幾個心腹丫鬟的婚事,她其實都還留着意,青萍是最得用的,現下春歸還有些離不開她,從前也探問了青萍自己的意願,她並沒考慮姻緣,還想着先打聽清楚父母兄姐的去向,只求春歸能助他們一家還有骨肉/團圓的一日。

    梅妒的夫婿,基本就是湯回了。

    菊羞這丫鬟春歸想由她自己擇婿,也不用急於一時,另外五個“風婢”年歲小着些,婚配的事待回京城後考慮不遲,單隻剩下個嬌杏,她近雙十年華了,雖說一直示意終生服侍春歸,但春歸其實並沒想着把她留在身邊兒。

    嬌杏原本是顧門族中老太太的人,雖然春歸已經對嬌杏不提防了,但她認爲嬌杏堅守的“主僕之義”八成是因無依無靠的惶恐,春歸和嬌杏並沒有一處長大的情分,所以無法理解嬌杏也像梅妒姐妹兩人一樣,凡事都先以她這個主人爲重,她着實也不希望嬌杏爲了她終生不嫁,或者嫁一個根本不合適的人。

    說到底,春歸還拿不準嬌杏的真正願想,這無關信任與否,她是認定連嬌杏自己對日後都沒有個清晰的規劃。

    所以她願意給嬌杏創造時機,讓嬌杏有更多的選擇。

    華霄霽沒有娶妻,且品行風骨俱優,與嬌杏若能情投意合,不失一樁良緣。

    春歸沒想到的是她這些七彎八拐的心思竟然能被蘭庭洞悉。

    “輝輝是

    在擔心嬌杏?”

    “啊?”春歸反而愣住了。

    “我聽莫問說過,丹陽子曾經數回提醒過嬌杏遠離輝輝,否則將有性命之憂,輝輝從前或許會把丹陽子之言視同無稽之談,但經歷過野狼嶺伏殺,殿下多虧丹陽子提醒才能倖免於難,輝輝自然又會心生警慎了。”

    老道不是一個招搖撞騙的神棍!

    不過關於這個疑惑春歸併沒有想通想透,正好蘭庭這時提出,她便也不再隱瞞:“我不是不信這世間真有高人奇術,但丹陽子先與魏國公勾通,就連那何氏,要不是丹陽子授教她奪人性命的針法,她也不能害殺伍尚書這多孫兒孫女了,我實在無法相信丹陽子的說法,他是當真要助周王得儲。”

    “輝輝是否懷疑丹陽子是遵魏國公令下,才救殿下,意圖讓殿下先與齊王對決,他根本就不會占卜卦算的奇術?”蘭庭問。

    “難道逕勿就未生疑。”

    “未。”蘭庭搖頭:“我相信在魏國公看來,齊王根本無能得儲,他犯不着先借殿下之手斬除齊王,倒有可能借齊王之手先除殿下!我雖然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值得魏國公出手搭救讓我倖免伏殺,但我肯定的是,魏國公極其樂見齊王與殿下兩敗俱傷,所以魏國公不可能授意丹陽子阻止殿下踏入陷井,殿下能夠倖免於難,確然是丹陽子自主的意願。”

    蘭庭拉了春歸的手:“丹陽子是敵是友還難以斷定,不過他的確身懷異術,至少能夠斷人吉凶,嬌杏只是婢女,且還不爲輝輝引爲親信,丹陽子完全沒有必要挑撥離間,所以輝輝確然幾分相信丹陽子的卜斷,爲防嬌杏遭遇不測,輝輝不想將她留在身邊。”

    正因爲他知道這些內情,所以才認定了春歸是他可遇不可求的伴侶。

    他實在看多了草菅人命的“俗情”,這世上早已形成了尊卑貴賤的格局,血緣親情尚且可以用作功名利祿的墊腳基石,更何況君臣主僕之間?善惡是非其實已經淪爲次要,甚至被特權階層完全忽視了。

    蘭庭生於特權階層,他親眼看着多少人心淪爲魑魅魍魎,連他也覺時常被這些地獄裏長出的荊棘鎖緊着腳腕,不被拖下去,就要拼命掙扎。

    但春歸好像一直遠離這片泥淖。

    她凝視深淵,但一直遠離深淵。

    她明明能看穿這些現實與險惡,但一直堅信着金烏仍舊普照大地,她可以堅定不移的反擊罪惡,也可以在轉身之間,寬容對待,公正對待那些不算完美的人。

    善與惡,在她心裏是楚河漢界的,不因尊卑貴賤變移,甚至不因血緣親疏偏重。

    很多讓他兩難的愛恨取捨,都是因爲眼前有她,困惑頓消,遲疑立除。

    就像這一個黃昏,只不過和她說着這些日常話,他就覺得前路無比的清晰了。

    蘭庭幾乎有點不想留在吳王宮的安平院。

    他說:“不如……”

    而後就又聽見了一聲大煞風景的“驚呼”。

    不遠處剛從院門進來,兩個女子,李琬琰和李華英。

    蘭庭:……

    也許他和李家人當真有些八字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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