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心裏暗罵:奶奶的,我知道保大元年是哪年啊?總不能問是公元哪一年吧?保大,好像是那個天祚帝的年號哎。暈死了。
那少女見周南滿嘴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不禁笑問:“周大郎可是還想問什麼?”周南憋了又憋,衝口問道:“女直打來了嗎?”
話一出口,衆人都愣愣的看着他。
高遠是驚訝周南說的什麼女直,同在山裏,周南知道的,高遠也應該知道啊,難到這小子最近常去老鄭頭那裏,老鄭頭說的?可這老鄭頭也沒出去啊,怎地又打起來?高遠滿腦子疑問,又不便問,只得大口大口喝悶酒。
衆武士和少年等人更是驚訝,怪道這裏山野村夫都知道現如今大遼國丟失了半壁江山了嗎?只是這燕京城不是還安逸如常?遠還未曾延及燕京,這山裏人卻如何得知女直之事。
連那少年都不想貿然作答,只是看向少女。沉默半晌,少女說道:“如今大遼國兵禍東起,卻還未曾動得大遼國根基。”
周南低頭思索着,這小姑娘說的,只是自我安慰吧。分明是遼國和金國已經打起來了,甚至還奪下了東京和上京,看來金兵還沒有打燕京城,不過大概很快也就要打過來了。
大概歷史周南還知道,畢竟作爲一個文科生,歷史成績還是過得去的,1127年北宋滅亡的,1122年冬天金兵攻下的燕京,在被攻下之前,燕京城裏還有一個耶律淳被人黃袍加身當了幾個月皇帝。
周南又故意問道:“那現在皇帝在燕京城嗎?”少女搖搖頭,語帶譏諷道:“當今皇上四處狩獵,怎肯待在城裏?現在皇帝已經下令由燕王在主持朝政。過不得幾日怕又要外出狩獵了。”
和他猜測的差不多了,周南點點頭,道:“多謝貴人不吝告知。”周南總算知道了,現在應該就是金兵攻打燕京的前一年,也就是1121年。這一年,金兵在護步答岡大決戰中,大敗了遼國的主力部隊,而且是以少勝多,把金兵的氣勢完全激發了出來,再加上遼國這個奇葩皇帝耶律延禧不僅逼反了自己的小舅子,讓小舅子耶律餘睹一怒之下做了帶路黨,還不聽勸阻繼續四處躲避、狩獵,不敢直面金國攻勢,甘當鴕鳥皇帝。金遼兩國戰爭,完全成了金國自己的表演。
周南不再多問,也許是周南的問題又勾起了這兩個少年男女的家國心事,氣氛變得有些沉悶。胡亂喝了幾碗後,先是少年男女回帳中歇息了,高遠和周南也便道了擾自去帳中睡覺了。衆武士留下值守之人,也都散去。
躺在牛皮帳中,又一次觸碰到了時間這個話題,周南心中泛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幾個月來的經歷歷歷在目。高遠不一會兒已經呼呼睡去。周南躺着睡不着,走出帳篷,剛纔的篝火已經小了很多,兩個值守的護衛在離帳篷稍遠的地方又點了一堆火,喝着酒,輕聲說話。
這些都不是主要的,在他心中,他留在這個時空的唯一目的,就是能返回過去,返回他那個時代,返回他那個他真實的家。
所以他寧願待在那個他最初出現在這個時空的高家寨,他期待着機會的出現,他要抓住一切機會,他更不會允許別人干擾時空和歷史,包括他自己。
就讓歷史這條河,順着這臭河溝,該流向那兒就流向那兒吧。
縱然他知道,1122年冬天,被滅國的遼國的金珠財帛和女人、工匠都被金國這個暴發戶一股腦搬回自己家裏,連遼國墓葬都被金國人掘開搶掠;縱然他知道,1127年,金軍在開封燒殺淫掠半年,在開封城外就迫不及待的把大宋皇帝的公主、后妃,把王公大臣的妻妾女兒,拉到帳篷裏**,最後把皇宮嬪妃宮女、皇宮的稀世珍玩、字畫、國庫裏的金銀財帛全都運回了金國。可是那又怎樣?歷史就是那樣的歷史,已經這樣走過一遍的歷史,也許他現在只是一個旁觀者的身份,在看這段歷史的演進,而不是看這段歷史在重演。
而且這是他一個獵戶改變不了的。
他不想改變,也改變不了。
也許明年,這對貴族姐弟抑或兄妹,也將成爲金國俘獲的一部分。等待他們的將是奴隸一般的生活和毫無尊嚴的生命,像漫山遍野的一棵草一樣,死了,就丟在野外。
周南的眼神變得憂鬱,無論他如何不想去改變,這段歷史是他從瞭解到就不願意再想到的,那是一種珍愛之物被人毫無顧惜的砸碎的痛惜,是無暇之璧上抹不去的污點。它帶來的不是中華文明的進階和騰飛,而是用野蠻統治文明的倒退。就像一本書上說的,有宋一朝是中華四千年文明的最璀璨、最奪目的時代,從此之後,中華文明就像一個學習退步的學生,成績一點點在下降,慢慢被西方文明超越。中華文明的各種成就,幾乎在明清時代再沒有世界領先的水平了。
“大郎如何也睡不着?”周南身後響起溫柔的說話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