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來了。
那夜諸葛天元與周芸的對話。
自己不過是一個傀儡。
能被他們捧上天,自然也能被他們踩在腳下。
他今夜來這裏……也不是爲了和人講道理的。
因爲他的道理……便在他的手中。
“小白姑娘未免將方士看得低賤了。”
方士回身,平靜地看着身側的素裙少女。
那眼中看不見絲毫情緒波動。
深邃得宛若汪洋。
少女臉上笑意不減。
“那方兄可知曉……接下來的事情一旦做了,便徹底地斷了去路,功名利祿那是絕對不用再想了。”
“若當真是斷了去路,便最後一搏大考——此番若是落榜,我方士自然也不是那等呆板之人,便一心與小白姑娘去尋續命之法。”
接下來的事情不知會掀起多大風浪。
再尋求青州哪家的幫助已然成爲了不可能的事情。
便只能依靠自己。
只是沒了身後之人,究竟能走多遠,是方士自己都難以預料的。
但他並沒有多想,下一步已經推開了書房的正門。
一陣風吹過,將房間裏的燭火吹熄。
“何人!”書房裏傳來蒼老的聲音。
而方士已經站在那老人的面前,輕咳一聲。
身側少女手一揮,便見藍色幽光閃爍着,將四周映照得敞亮。
“這可難說呢,周員外……方士只想靠着功名去上京謀一個出身,對周員外要做的事情可是絲毫沒有興趣的。”方士冷笑一聲,雙目直勾勾地盯着面前之人。
兩人之間片刻的沉寂後,周員外卻是坐了下來。
“原來是方賢侄,卻不知是如何來的此處?”
“自然是一路走來。”方士臉上笑容絲毫不減,一步步朝着周員外靠近,“外面的人不曾攔着我,還當真是方便。”
“那此人是?”周員外將視線落在了方士身側的少女身上。
“一個朋友,周員外只當她不存在便好。”方士如此答道。
但心裏已經升起一絲狐疑。
普通人……又如何能夠看得見少女的樣子?
但面前坐着的周員外,卻無疑不過是一介普通人罷了。
“是麼……不過方賢侄那麼晚了來此,有何要事?”
周員外的面色已經徹底陰沉了下來。
只是他的表情依舊平穩,未曾見過絲毫慌亂之色。
這倒是讓方士有些意外。
“只是與周員外說一聲,方士只打算走讀書考取功名的路子。”
“原來如此……”周員外微微沉下頭,卻是輕嘆一聲,“不過方賢侄來此只爲說這一句話又是何必,當初不是已經商量好了讓方賢侄安心,好生準備罷,還有幾個月便是大考,到時候便助方賢侄一臂之力。”
“方賢侄怕是還未用膳吧,今夜便與芸兒一起喫一頓如何?天色已晚……不若住在此處。”
周員外此言,反倒是讓方士驚訝。
但隨即卻是想到了些什麼,冷笑一聲。
“周員外這些日子在青州城所謀,還真當方士心裏不清楚麼?”
“賢侄……”
“周員外不妨看看此物,可曾認識?”
方士未等對方說完,卻是手一甩,將一物摔在周員外面前桌上。
那是一把長劍,劍鞘顯得古樸,卻帶着金色鑲邊,頗爲華貴的樣子。
“不知員外能否給方士一個解釋?”
“你……是你殺了諸葛家的那孩子!”
長劍入眼,卻忽聞周員外一聲驚呼。
他顫顫巍巍地將那把劍拿起,看向方士的眼神卻顯得頗爲怪異。
似心痛,又似惋惜。
最終卻是一聲狂嘯。
“你爲何要如此做!”
“爲何不能?不過若非他與你周家芸兒,我方士怕是到死都被你們玩弄。”
“方士,你爲何就如此地不識時務,當年你父親一番基業——你真的不願將之重現嗎!”
“你可知我等了多少年纔等來如今這一機會,我周家給了你你想要的一切,名聲地位都可以給你,可是你方士——當真以爲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無法無天了不成!”
這把劍,正是諸葛天元之物。
在方士拿出此物的瞬間,也便預示着二人之間再無絲毫緩和的餘地。
老人的眼中,頭一次對方士產生了殺意。
“當年承蒙你父親再三提攜纔有了我今日成就,可惜他當初一步行錯,便是滿盤皆輸……將整個方家都毀了,直至今日我的志向還未曾變化,就算不再有人支持與我,就算被世人唾棄也罷,我也要完成你父親當初的理想!”
“只要你方家還有一點血脈,只要得到那點過去的威信……”
“但是爲什麼,爲什麼你方士偏偏要阻我!這應該也是你心中嚮往,也是你的目標纔是,爲什麼如此輕易地將其否定了!”
“我可以成就你……也可以毀了你!”
老人聲音沙啞,終於褪去了所有僞裝。
那張臉顯得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