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最後被煞風景的焚身之火打攪,但今夜也是方士這些年來過得最興奮的一次新年。
未嘗與太多人接觸,習慣了安靜角落的他。
終究是在今天夜裏嚐到了不同於過去安寧的滋味。
原來自己對於那般熱鬧嘈雜的環境也未曾感到厭惡。
甚至還樂在其中。
如此想着,方士的臉上也不禁露出一絲笑容。
卻是忽覺與自己往日形象有些不符,便自顧輕咳一聲,伸手掩面。
將臉上的笑容換了下去。
“若是沒有小白邀請……或許我也只會一人待在房中了吧。”
“是我變了嗎……”
他也有所察覺。
自衡山走出已經過去了近兩年。
見識了更多的人,看過了更多的風景。
不再擔心山中虎豹,也不必與山下村中有任何聯繫。
他不再是山野大夫,不再是守墓人,而是作爲一個讀書人回到了青州。
不見舊時風景,一切都宛如翻新了一般。
他似乎從未來過,從未在青州出生。
只是作爲一個異鄉人,來到了這裏。
“或許……如此也不錯吧。”方士擡頭看着天穹,雖說鬧出了那般動靜,卻依舊有煙花不時在天空綻放,一陣陣爆鳴聲將他的思緒散開,“我方士……或許當真是從未仔細地熟悉青州,此地於我而言,也終究不過是一片陌生地。”
“過去的青州……早已經毀了……”
他伸手,似乎要抓住天穹上的煙火。
只是那天穹上火光明滅,卻是怎麼也抓不住。
“爹……你終歸還是錯了,我會超過你……去上京證明給你看,你和哥哥都錯了。”
“我會超過你的,不管花再多的時間,哪怕耗盡我這一生!”
“只要尋到續命之法,定去上京光宗耀祖!”
“只是若我得不到續命之法……”
思緒及此,就連方士自己都被自己說出的話嚇了一跳。
勝了歐陽靖,去上京已經成爲了必然。
但若自己只能活三十年,就算去了上京……又能有多少建樹?
或許終究還是碌碌無爲地過了一生。
只是如此念頭還未產生多時,便瞬間被自己摒棄。
正是新年,又何必想這些糟心的事情。
續命之法本就難得,但有了小白的幫助,應當也不會太過難尋纔是。
正要回到自己的房間裏,卻是聽見有人在身後叫着他的名字。
回身卻見高升已經出現在不遠處的迴廊盡處。
“這不是方兄,怎的那麼早便回來了,雖說外面亂了一些……不過聽說今夜的活動得持續到明天早上。”
“出了那種事情……也要繼續慶祝下去不成?”
方士卻有些詫異。
外邊發生的事情高升應當也知曉了纔是。
讓方士奇怪的是,爲何他們還有心情繼續慶祝下去。
那可是死了人。
“難不成因爲發生了那種事情就算了?”高升說話間已經朝着方士走來,就站在距離他不遠的位置,“就是因爲發生了那種事情,才應該更加熱鬧一些,若是一整年都那麼倒黴,可是罪過。”
方士微微頷首。
“高兄不是喜歡熱鬧嘛,怎的不在外面繼續……”
問話之間,卻是注意到高升裝束有些凌亂。
似乎是發生了些許不愉快的事情。
再看他臉上表情也顯得僵硬。
雖說是一張笑臉,但方士卻並未察覺到絲毫喜悅。
“今個兒有些私事,若非如此倒也希望可以尋人喝到天亮。”
“但願那人不是在下。”方士不禁輕笑,卻是對着高升拱手,“實在是逛的有些累了,在下便早些休息,還望高兄也切莫累着。”
“方兄請。”
別了高升,便邁入房中,將房門關了上去。
外辦隱約聽見有腳步聲漸遠。
便是高升離去,方式也終於可以安心地躺在牀上。
任外邊喧譁,也沉沉地睡了過去。
……
那夜大火。
在火中死去的人被辨認出來了,又是一個讀書人。
據說那讀書人在身處火中之前,正在一處小樓與友人對飲。
那位友人不過轉身的瞬間,卻發現讀書人不見了。
便是入了篝火中。
至於如何在篝火中焚身而死的,卻是教人糊塗。
因爲事發地與讀書人飲酒之處相隔的距離實在是太遠,怎麼想都有些匪夷所思。
青州有妖邪作祟。
如此傳聞馬上便傳開了。
這未免讓還在新年裏的青州百姓有些人心惶惶。
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也只是至今消失或死去的人都是讀書人。
也不知是冥冥之中那妖邪的惡趣味還是有所特指。
不過這些都與方士沒有太大關係,起碼他自認爲並未沾染分毫與殺人妖邪有關的東西。
轉眼卻是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
這些天來高升的舉動卻顯得頗爲奇怪。
時不時地會出現在方士周圍。
就算是被方士察覺,似乎也只當沒看見他,自顧自地沒入人羣不見蹤影。
沒了周家約束,方士也總算可以繼續去一些醫館裏幫忙打零工。
名聲已經在青州讀書人之間傳開了的方士自然不必再理會所謂讀書人不應該去做的諸事。
若說普通讀書人去醫館裏行醫是不務正業,甚至是有辱斯文。
方士去醫館裏卻又是兩說。
“這些日子多謝方公子來此搭把手,一年之初生病的人還不在少數,如果沒了方公子在此,恐怕以我們這裏的人手還不一定照看得過來。”一間醫館裏,年邁的老大夫說着恭維的話,在他身側正坐着方士。
這些話自然是誇大了。
方士在這裏也不過是看病開藥,至於其他事情是基本不會管的。
只是有了方士在此,這間醫館也多了幾分名聲。
光顧的人也就多了起來,不論是有毛病的還是沒毛病的,都會來這裏看上一眼。
方士醫術高超,好評如潮。
名氣也更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