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白袍的中年人心中默唸着法訣。
盤膝坐在青石上,對外界的一切不管不顧。
他不知道還需要在這裏坐多久,也從來都沒想過。
只是在心裏冥冥之中有一種感應。
時機就要到了。
這一回他很清楚即將到來的是什麼。
他也有了十足的準備。
雙眼一直睜着。
也不知道有多久未曾閉合。
眼前的光景從未變過。
看着一片稀疏的丘陵變作密林。
看着飛鳥在眼角餘光飛過,有巨獸在正對面與他對視。
他仍舊未曾動彈一下。
有舊識曾經來尋過他,就站在他的面前。
說着一些曾經會觸動他的話語。
但現在再也無法讓他的心裏產生一點波動。
一心只想着一件事。
只等着一件事。
而那位舊識也並沒有在此久留,很快離開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一句話,動彈一下。
只是那位舊識離開之前還留下來一兩瓶玉瓶,裏面裝着丹藥。
雖然未曾打開看過,但他就是直到裏面裝了什麼。
因爲這兩個玉瓶已經被某些不可抗力擊碎。
裏面的東西也早就散落到地上,究竟是被哪隻野獸給吃了,或是直接化在某天的雨裏。
他不清楚。
他以爲一切都會變得平靜。
就算現在只有他一個人。
只需要安靜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
忘了經歷時間,忘了身處何處,忘了外界的一切,甚至是忘了自己。
直到某一天,雖然等待仍舊沒有結果,但在他的眼前卻見到了一人。
他的心終於稍稍地顫動了一下。
入眼是一個少年,一襲白袍無風自動。
關鍵是在他的腳下竟是什麼也沒有。
懸在半空中。
他御風而來,就站在面前。
稚嫩的聲音傳入耳中,在時隔不知道多少歲月後,終於再次聽見了生靈的聲音,再次聽見了有人呼喚着自己的名字。
“真的是許久未見,沒想到都走到了這一步……當年我便說過,若是你能在三十歲時擺脫命數束縛,便來渡你,誰曾料當年你終究未能擺脫命數束縛……雖活了過來,終究是沒有擺脫命數,在死地走了一圈,不過悟出太上道妙法……也算是太上宮人。”
“今日來此,我便渡你。”
少年輕聲低語,雙眸中不帶絲毫情緒波動。
只是很平靜地伸出手。
在少年的眼中,是一座積了灰塵的石像。
石像上還生長着雜草,將大半的身軀都覆蓋住。
只是在少年話音剛落,石像卻是仿若有了生命一般,顫抖了一下。
抖落些許灰塵。
“百年過,紅塵蒼茫……世間早已變化太多,而今你身上因果已斷,還有什麼好留戀的呢?呼我姓名,渡你成仙,從此逍遙天地,壽與天齊……方士!”
“雲……中……君……”
不知是從哪裏傳來的沙啞聲音。
上面開始出現細微的裂痕。
隨着時間的推移,不斷地有石屑剝落。
最終見到了石像中藏着的……那個人。
……
“……前輩。”
沙啞的聲音繼續。
方士仍舊坐在地上,與面前的白袍少年抱拳行禮。
態度依舊如從前那般恭敬。
白袍少年眉頭微皺。
遲疑了些許時候,終是笑道。
“沒想到你過了那麼多年,唯獨這些凡間禮節沒有忘記。”
“前輩,我這是……過了多久?”方士問道。
許是許久未曾喝水,喉嚨口彷彿被火燒了一般難受。
但現在面前的人還在,讓方士除了與之對話之外,再也不敢去做任何事情。
只能與他說着話。
雲中君伸出一根手指,在方士面前晃了晃。
這般顯得有些輕佻的模樣,記憶裏從未有過。
面前的人是他曾經不能企及。
但現在看來……似乎也不是那麼遙遠。
“十年?”
“百年。”雲中君沒有讓方士疑惑多久,直接說了出來,臉上也露出些許笑容,“應該是百年有餘了吧,畢竟當年與你見面的時候你還小……”
已經百年了嗎?
從那一年開始到現在,已經過去那麼久了。
真的是什麼都變了。
雲中君接下來的話他並沒有聽仔細。
反倒是心裏稍稍有些觸動,不知爲何,隱隱作痛。
“前輩,爲何而來?”
“你這孩子,方纔我就說過的話怎的一轉眼就忘了,此番前來是爲了渡你……”
“成仙?”方士眼中波瀾不驚。
“正是。”雲中君頷首。
方士的心裏波瀾不驚。
成仙於他而言,似乎也沒有什麼吸引力了。
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僵硬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前輩好意心領了,只是晚輩這些日子還有第一……”
“仙道三災,是天道定下的規則,讓凡間生靈以大毅力大智慧渡災成仙,第一災天雷,是獲得天道的認可,第二災劫火,是獲得自己的認可,第三災羽化……是天道允許修道者能夠飛昇仙界,褪去凡間軀體,我倒是有法子讓你直接去往仙界,不必承受三災之苦。”正這般說着,雲中君已經向方士伸出了一隻手,同時在他的身周也泛起一陣氤氳流光,彷彿只要拉住對方那隻手便能飛昇仙界。
雖然這些只是方士一時間的想象,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只要一步,拉住那隻手。
就可以不必遭受苦難,獲得修道者畢生所求。
但方士的手卻未曾伸出,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讓前輩費心了,只是晚輩不需要。”
“還是爲了那件事?”雲中君的聲音卻是不禁變得低沉下來。
那雙眼睛裏也帶上了一絲陰霾。
看着面前的人。
過去百年,對方不僅沒有繼續衰老下去,反倒是變得比過去還要年輕。
看上去不過三十多歲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