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我爲國家修文物 >第一百九十四章 都是浮雲(二合一章,今日更新完畢)
    景市御窯廠十多處窯口,爲了燒造“各種釉彩大瓶”,歷經一年零七個月的全力運轉,所有窯工們分成幾批輪班上窯,日夜不休。

    到如今,總算是成功燒造出了集十七種釉彩於一身的“各種釉彩大瓶”。

    “大人,大人!各種釉彩大瓶在此,請大人過目!”

    此時,御窯廠的協理六十三,已經緊隨老格之後,和幾名工頭一起,將一隻“各種釉彩大瓶”搬到了官署門外。

    數百名窯工,臉上帶着各種表情,簇擁着他們,一起跟了過來。

    唐英聽到六十三的呼喊聲後,便推開門,緩緩地走了出來,老格緊緊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那隻“各種釉彩大瓶”,就那麼靜靜地矗立在人羣這種,和乾隆皇帝派人送來的新瓷畫樣幾乎一模一樣。

    此刻,天色已近黃昏,落日的餘暉灑落在這隻歷時一年半才燒造出來的新瓷器物身上,彷彿爲它的全身都鍍上了一層金光,莊嚴大氣。

    唐英忍不住快步上前,細細地從頭到尾查看了一番。

    這隻“各種釉彩大瓶”,儘管五彩斑斕,像是一個穿着大花棉襖的村姑一般,渾身上下都透露出淳樸的鄉土氣息,但從技術層面上來說,它是真的牛!

    毫不誇張地說,“各種釉彩大瓶”是史上技術難度最高的瓷器!

    事實上,在唐英的眼中,乾隆皇帝早已擺脫了普通意義上的藝術審美,他開始玩技術審美了。

    什麼是技術審美?

    技術審美源自於對於人類自身能力的沉迷和讚歎。

    如果能擁有一件做到極致的物品,就等同於擁有了支配這種技術的力量。

    這是一件多麼讓人沉迷的事!

    實際上,乾隆朝的景市御窯廠,一直都是在玩技術、炫技術。

    那時的官窯瓷器有一個十分明確的指向:把技術發揮到極限,窮盡所有可能。

    這一點,也是“各種釉彩大瓶”在燒造過程中,失敗了無數次之後,唐英才認識到的。

    在督陶御窯廠期間,他不僅成功仿造出了哥窯、汝窯、鈞窯、定窯、龍泉窯等全國各大名窯名瓷,就連景市失傳的許多名品,唐英也都竭盡全力讓他們恢復了生機。

    明代的釉裏紅和祭紅瓷因燒造難度太大而逐漸失傳,也在唐英的手中重見天日。

    此外,還有洋彩、青花、像生瓷等等,都在這一時期的御窯廠裏達到了巔峯。

    可以這麼說,唐英對景市御窯廠的苦心經營,讓御窯廠的瓷器生產,無論是在數量上,還是在質量上,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境界。

    也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乾隆皇帝才生髮了“炫技”的念頭,然後“各種釉彩大瓶”誕生了。

    唐英看着眼前這一隻貌似土氣,實則技術含量極高的“各種釉彩大瓶”,心中思緒萬千,他擡起一隻手,輕撫着光滑細膩的瓶口,喊了一聲:“三哥……”

    過了半晌,無人應答。

    唐英這纔回過神來,轉頭望去。

    在他的眼前,是一羣勤勞、質樸的窯工,他們的臉上,有人帶着興奮和喜悅,也有人帶着激動和悲傷……

    只見人羣前方,一名四十出頭的憨厚漢子,虎目含淚,顫抖着朝他拜了一拜,哽咽道:“大人,家父半年之前,便已歸天了!”

    把頭李三,在御窯廠同時連開十多個窯口的時候,爲了將燒造“各種釉彩大瓶”的失誤率將至最低,幾乎喫住在了窯裏。

    可他畢竟是年逾六旬的老漢了,又常年辛苦勞作,身體本就不是很好。

    在熬了整整一年之後,李三的身體終於熬不住了,一下子就病倒了,之後,便再也沒有醒過來。

    李三,原名李桂生,西江景市人,御窯廠把頭,生於清康熙九年(1670年)桂花飄香之際,卒年不明。

    他十歲時,便與兩位哥哥一同入窯學徒,之後歷經練泥、拉胚、把樁,最終成長爲一名出色的看窯把頭。

    他將自己漫長而又短暫的一生,都獻給了瓷窯,燒造出了無數價值連城的精美瓷器,卻沒有一個人記得他的真名。

    “三哥……”

    唐英彷彿沒有聽見李三兒子的話,臉上帶着淡淡的微笑,喃喃自語,“我們,把這瓷瓶給燒出來了啊!”

    ……

    看到這裏,向南緩緩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繼續看下去,關於督陶官唐英的結局,他早已從歷史中知曉了。

    清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已經督陶28年的唐英,此時已是75歲高齡了,而且還重病纏身。

    他上書向乾隆“乞骸骨”:“奴才喉嚨疼痛之疾數年,氣血日衰,醫藥不能速效,仰邀慈庇解任。”

    並婉拒了乾隆皇帝要他兒子唐寅保接班的旨意,說兒子“究系少年,諸事閱歷未久”。

    他知道做一個督陶官很苦很累,而且,這官職雖然不高,但畢竟要和皇帝打交道,一生都是小心謹慎、戰戰兢兢。

    哪怕是如此,他也是時常會受到皇上的責罰,苦不堪言。

    這種日子,唐英自然不想兒子繼續過下去。

    乾隆接到唐英的奏請之後,很是敷衍:“已有示下了。”

    然而,事實上,還沒有等到乾隆皇帝的天恩示下,重病纏身的唐英就去世了。

    幾天之後,唐英之子唐寅保請西江巡撫代上奏摺向乾隆皇帝報喪:

    “職父今於七月二十九日在署病故。”

    對於這樣一位從康熙朝便入宮隨侍,而且還爲他在瓷器“炫技”上作出汗馬功勞的老臣之死,乾隆皇帝只御筆硃批了一個字:

    “覽。”

    ……

    看着靜靜擺放在玻璃展櫃裏的這隻“瓷母”,向南之前看到的那些畫面,在腦海裏不停地翻滾着,心中激盪難平。

    他既爲古代窯工們無與倫比的智慧和堅韌不拔的精神而感動,又爲他們難以想象的創造力而驚歎。

    那麼多美輪美奐的瓷器藝術品,完全都是靠着他們的勤勞和智慧,一次一次總結失敗的經驗和教訓,從而研製出來的。

    有一些失傳的精美陶瓷的燒造工藝,至今無法還原,哪怕是在科學技術如此發達的今天!

    而在條件簡陋、知識匱乏的時代,華夏古代人又是如何燒造出來的?

    向南除了驚歎,便只剩下敬佩了!

    無論是在哪個時代,勤勞而又智慧的華夏勞動人民,都是最偉大的!

    向南站在那兒,看着那隻“瓷母”,久久不曾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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