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七月的鄉村 >第3章 回到老家的感覺
    “王書記原來在單位作什麼職呀?”簡單的歡迎儀式過後,張富友便把我請到了自己家。當時,我是推辭一番的,記得於大星說過,到村子後一定要和原來的村支書搞好關係,我想,如果不去張富友家,可能會把關係搞僵吧。說是到他家喫頓便飯,但滿桌的酒菜,讓我感到一點都不比我在縣選派辦在賓館裏招待的差。歡迎會上的村兩委成員並沒有都去張富友家喫飯,我看到一個沒有牙齒的老頭一直在對着我善意的笑,坐在我身旁的是個戴禮帽的人,還有幾個人都用有些怪異的目光盯着我看,當時,只是覺得望着這些如此淳樸的村民,有一種回到老家的感覺。

    “來之前我一直在咱們市高校的機關支部宣傳委員。”我接過張富友遞過來的煙,想含蓄一點把自己的公職說過去,這些年,每當當別人問及我的職務時,不知是虛榮還是什麼樣的一種複雜心理,總會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在過去那些年月裏,身份和地位可能是一種什麼樣的象徵吧。剛到學校工作的時候,時常會和父親一起喝酒,兩個人是父子更象是朋友。父親是從老家鎮子上到縣城出任一個剛改制的公司的經理,那個時候,正是講究身份和地位的時候,也是社會上開始詛咒倒爺的時候。在學校裏上班,並且是在市裏的最高學府的圖書館裏上班,真的是自己夢寐以求的地方。那一天,夜風從窗外吹進了屋內,我已經感覺到秋的一絲寒意。然而,手心裏的溫度依然是熱的,握住的卻是一支燃燒的煙,而不是那冰涼的小手。那一天,雪雯走了。我曾經去過雪雯上班的那個叫望鳳閣的商場,當然,商場裏有的營業員是認識我的。這並不是因爲我的父親是這個商場的經理,在我和雪雯結婚的時候,父親單位人差不多都是前往祝賀的。讓雪雯在我老家上班,我知道這多半是父親的決定。想當初父親是一直主張雪雯繼續上學的,但是,雪雯並不想再上學了,並和我口徑一樣要在暑假裏結婚。結婚以後,就和雪雯分開生活,在情感和未來生活的問題上,我知道因爲自己偏見獨行確是給父親出了不少難題。脫下軍裝以後,我曾經設想着去老家務農。父親說,在恢復城鎮戶口以後,家裏的自留地是沒有上交。現在,你爺爺奶奶還生活老宅子裏。那裏,有你姑姑一家人在鎮上,好在離老家不遠,能照顧着你爺爺奶奶。你去了以後,準備何以爲生?當時,父親只是用調侃的語氣說着,他並沒有以爲我會真的去老家生活。我說,我要在老家養雞養豬,還要養羊。當時我很認真地和父親攀談着,那幾畝地,我會挖上一個魚塘養魚的。然後,在魚塘裏種上荷花。父親笑了笑說,好是好,不過,養了魚就不能種蓮藕了,那樣藕杆子會刮魚鱗。當時我可能是喝酒喝的有點多了,每次回家總會和父親一起喝上幾杯,記得我當時呷一口酒說,我還設想着當咱們老家村子的村長,然後,把村子的人分幾個組,有工人組,去工廠裏幹活。還有勞動組,去大田裏種地。我儼然一個成人一樣和父親平起平坐,遞給父親一支菸,自己也點燃後深吸一口。我說,我總覺得自己是莊戶人家出身,從部隊回來以後我就想着自己應該回到鄉村。十幾歲時咱們家恢復城鎮戶口,家裏人都搬遷到鎮子裏,我一個人生活鄉村,就是不想離開老家。我覺得地是咱們的命根子,人,到啥時候都是離不開土地的。莊戶人家,不種地,還叫莊戶人家?不過,我思謀的那個勞動組,要用機械化操作。父親笑了,說,行,真的能這樣就好了。父親當時被我的設想感染着情緒,他衝我笑了笑說,社兒,你這個遠景沒有十年二十年實現不了吧。不過,現在你是有軍人安置條令的。服從分配,也是你現在做的事情。能把你按排到咱們市最高的學府裏上班,真的是不容易。你的身份問題,在高校,能進圖書館上班,更是不容易了。現在,你已經結婚了,要學會安身立命了。現在,娶妻生子,然後,領家過日子。記住,咱們不能好高騖遠,要做一些實際的事情。當時,我雖然點頭稱是,但我並不甘心象一些和我一起從部隊回到的地方的戰友一樣,安排工作,然後,象芸芸衆生一樣過普普通通的生活。從小生長在農村,我對黃土地有着一種天然的眷戀,甚至於是一種渴驥奔泉的嚮往。站在正在收割的田間,悉心傾聽着那鋒利的鐮刀切割麥稈的聲音,“咔嚓,咔嚓”,聽到這聲音時,我會覺得親切溫暖。我覺得儘管常有詩人用多情的詩句詠唱麥子和土地,其實最瞭解土地和麥子的是農民,最熱愛土地和麥子的也是農民。面對土地時,我會表現出一種天然的歸衣感。父親爲了給我打人安排工作,在市裏的軍人招待所裏抽了一夜的煙,天快亮時,屋子裏已經是煙霧繚繞。父親說,打開窗子透透氣吧。我說,是的,透透氣吧。初見雪雯的時候,我對她說,我父親叫王成勳,母親叫陳敬蘭,父親大人生我養我,我也是拿工資的人,從部隊回來,家未立,業未成,卻還因爲個人婚姻問題讓二老操心,真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的。那時,我面對太多的惶惑和未知,很想找個人傾訴一番。

    那天晚上,我和雪雯還交流一些喜歡看的書,我說,以前自己只能看到的只是一些紅色小說,老家方圓十幾里路的書都被借遍了。對人家說過是好借好還的,爲了信守諾言,只有晚上在煤油燈下通宵達旦地苦讀,還要堅持做筆記。有時候會偶爾借到一些線裝古書,有的書已經破爛的沒有全頁了,在書的中間用黍蔑條子夾在書的中間。能看到書有大刀記紅旗譜呂梁英雄傳鐵道游擊隊海霞征途山菊花迎春花苦菜花烈火金鋼和一些解放軍文藝人民文學萌芽收穫十月之類的雜誌,古籍有警世通言喻世明言醒世恆言醒世姻緣傳說唐說岳羅通掃北瓦崗寨三俠五義和四名着七才子書,到後來看的書越來越亂了,甚至是亂七八糟什麼書都看,逮着什麼看什麼。大多是晚上一夜次日總是把被油燈把把鼻子薰得黑黑的,爲的是把書看了儘快還給別人。我說,縣城每年舊曆十月有一次古會,有一次我和幾個同學騎自行車去趕十月古會,幾個人貪玩沒有回去,呆在貨棚下凍了一夜,白日裏把錢都花光了,沒有錢住旅社。我的錢用作買書了。一開始幾個人在一家工農兵旅社門口轉悠的時候,旅社會計問你們是哪裏的。幾個同學答是某個鎮子來的。會計說她也是從那個鎮子調來的,並說,你們知道王成勳吧,誰認識他我就讓你們到旅社來住。幾個同學哲欣喜若狂,他們都以爲我會說我就是王成勳的兒子,但幾個人迴轉身的時候我已經快步走向馬路的另一邊。我的個性令幾個同學有些不明白,凍了一夜之後幾個人騎車回到老家鎮子的時候,便各自回了家。沒有多長時間,學校裏便傳出了我性情古怪的消息。

    “怎麼,王書記,咱們這裏喝酒是有規矩的。”張富友見我發愣,便端起一個滿杯的酒遞給我說,“你是文化人,俺們這裏靠近黃河,魚頭對準哪個的話,那個人是要先喝第一杯酒的。”

    “是的,王書記,來者爲客,這是俺們這兒的風俗。”沒有牙的老頭說話時有些跑風,他邊說邊抹着嘴角上的口水。

    “李豁牙子,你不要插手這個事。”戴禮帽的那個人在斥責李豁牙子,“這是在富友家,富友是啥子,是咱們墟圩子的大隊書記,是一把手。現在上面又派來一個第一書記,到底哪個算是一把手呀。”

    “張老三,你也不要說話,這是我和王書記的事。”張富友瞪了一眼張老三,我看到張老三扶一下頭上的禮帽,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從腰間掏出旱菸袋“叭嘰叭嘰”抽了起來。酒桌上的一些人不再言語,他們都把目光盯向我。張富友的口氣不容置喙,“喝吧,王書記,這叫入鄉隨俗,第一杯酒,先喝了吧。”

    “酒是要喝的,不過,咱們應當先喫點菜吧。”我點燃煙,抽了一口煙,心想,自己畢竟還是有些酒量的。

    不過,很快我就發現自己錯了,幾支煙的工夫,我已經有些暈頭轉向了。暗暗盤算一下,我大喫一驚:用一次口杯喝的酒,圍坐着滿滿的一桌人,連幹三個滿杯後有人開始離開了。張富友說這是墟圩子的待客規矩,也就是“去苗”。所謂去苗就是把那些酒量小的人去掉了,三杯酒下去,酒桌上已不象開始那樣擁擠,有幾個人便敗陣而去。接下來便是敬酒。名目繁多,各種藉口都有,有半杯的,也有滿杯的。睡在牀鋪上的時候,我仔細回憶着當時喝酒的數量,算來算去,我都覺得自己要折算到十幾個滿杯,照一杯一兩多計算,除去滴灑拋漏,喝進肚子裏也有一斤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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