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權恆,你個無賴,後天是我例假……”
樓薇幾乎都要咆哮了,不帶這樣的,每次都把自己算進去,並且樂此不疲。
“總之我沒有食言就對了。”
樓薇翻翻白眼:“我例假是六天。”
“那你還賺了一天。”權恆好像真的是便宜她一樣,整個表情悠閒得很。
樓薇也不再理他,趴在那裏生悶氣。
吹風機的聲音停了,“木,別再泡着了,你感冒還沒好。”
說完放下吹風機,拿了浴巾把她從浴缸裏抱出來,耐心的給她擦乾,等真的舒舒服服的躺在大牀上,霸佔着那個唯一的枕頭,樓薇已經疲憊不堪了。
權恆呼着熱氣貼着牀單游過來,她打了個滾兒,馬上離他遠遠的。
“你幹什麼啊?”
權恆用他性感的聲音誘哄着:“饒了你了,過來!”
“我不信!”
“過來!”
“我就不!”說完還向後縮了縮。
“你要是不過來,我就收回饒了你這句話。”
“好吧,”樓薇不情願的往他這邊蹭了蹭,警惕的把自己用被子裹緊了,卻被連人帶被子拉進懷裏,那個的枕頭,上面就有相依偎的兩個頭,但是,並不擠。
“現在你和我說說,天地之始,唯有二木,是什麼意思?”
“啊?你從哪聽來的?”
“還不是你那天喝醉了,一直在說,一遍一遍的。”
“這……不就是都是醉話嘛。”
樓樓現在不想解釋這些,畢竟,他們兩個人會走到什麼地步還不好說,離死同穴就更是遠的很了。
權恆的手隔着被子慢慢的向下遊移了兩下,其實並不是真的要怎麼樣她,就是嚇唬一下。
“好好好,我說。”
“是個愛情神話故事?”
終於抓住了他一個缺點,樓薇就不放過了:“你不是古文學得最差嗎?”
權恆的眼睛一下子放出光來:“有關於你的,就算是火星文,我就要弄懂。”
這種狀似開玩笑,卻飽含深情的告白,讓樓薇一下子迷醉了。
“這就是我們互稱的來源啊,就是說,在很久很久以前……”
兩個人姓氏裏都有木,這本來算不上聯繫的聯繫,被說成緣分的來源,不是穿鑿附會,就是浪漫。
果然猜的沒錯:“其實你是最浪漫的人。”也果然,你就是想和我有永恆未來的。
權恆前所未有的滿足,溫暖的笑看她,他還想說,假如那時候他知道這個故事,知道她動心的開始,就不會諸多猜疑了。
永恆……是呀,都付諸於生死了,還有什麼可追問的。
“我有什麼資格浪漫,還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
可能是故事太悲傷,也可能是想起了過往,樓薇的眸子黯然下來。
權恆不知道說什麼了,他又把她往懷裏拉的緊了緊,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想象着,剛剛畢業的她,第一次對上強勢的採訪對象,怎樣撐下來做成一個完整的稿子,想象着,她發了第一筆工資,不是計算着該給自己買什麼樣的衣服,而是算算除去房租之後,夠不夠喫方便麪的,還想象着,她頭髮裏那個疤痕,那個時候……那個時候,舒朗應該在她身邊吧,這些權恆都沒有參與過。
那四年裏他看見她兩次,不對,是在她呆過的地方,重新走了兩次。
第一次,就是一零年的春節,那個她回家必坐的班車,座位上散發着油污的臭味,扶手上不知道摸過的人,之前的手上有什麼,看不出本來的模樣。
權恆就是坐着那樣的班車,到了離她家最近的站點上,之後沒有下車,甚至沒有向那條路的盡頭望一眼,想看見她,又怕看見她,於是交了16塊錢,跟着班車返程。
第二次,第二次就是她大學時打工的那個超市,那天晚上也是很冷,權恆站在風裏。
超市裏面的燈光並不很明亮,櫃檯後面坐的也並不是個女孩,他卻有了他就和她隔着一道門的錯覺。
就是在那裏,他故意拆穿了她,也是在那裏,以各種名義陪着她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夜晚,那時候看過的書,他都沒有印象了,因爲藉着看書的空檔,餘光裏,都是她。
“你在想什麼,發呆發得這麼入神?”
“沒什麼。”權恆環顧了一下這個房間的環境,他雖然來過,但是臥室還是沒有進過的,雖然知道這裏她也只住了幾天,卻仍然充滿好奇心。
樓薇也隨着他環顧這個房子,是破舊了些,陳設也簡單,她以爲他是在嫌棄,所以纔會這樣說。
“你的意思是說要交房租給我?”
“啊?”
權恆斜着眼睛看她,幾秒之後,樓薇賭他不是真的生氣,雖然他的語氣真的很冷。
然而她錯了,有什麼比在對未來的計劃裏沒有自己,更讓人傷心和挫敗的呢。
他鬆開了她,背對着她側身睡了。
樓薇猜,過不了十分鐘,他就會轉過頭來抱住自己,或是親吻,或是……更深的身體交流。
然而她又猜錯了,直到她困到不行都已經閉上了眼睛昏昏入睡了,也沒有等到。
其實這一切很好理解,就是長久緊張的情緒,因爲他們已經重新在一起,一朝放鬆下來,藉着冷戰,給自己一個出口罷了。
那個單人的被子也始終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早上醒來,手自然的搭過來,卻不是熟悉的溫暖,那一半兒的牀單已經涼了。
樓薇大體猜出來了,然而她並不想哄他,男人的偶爾矯情,就讓他去好了,清醒的閉着眼睛躺了好久,房間裏安安靜靜的,奇怪的是,她並不傷感,只是覺得什麼東西在心裏不停的流淌着,一遍一遍的沖刷。
像以前的每個早上一樣,起牀洗漱,她沒有喫早餐的習慣,所以只十幾分鍾,就已經在門口換鞋,準備出門上班了。
在門口拿了包,扭動門把兒,就正對上頭髮蓬亂,下巴微青的權恆,再往下看,他還穿着昨天那件襯衣,只不過是皺了很多,一手拎着一個塑料袋兒。
“早餐不喫就走嗎?”
語氣平靜,無悲無喜,看不出來到底還在不在生氣。
“我一般都是地鐵上喫的。”
“沒人投訴你嗎?”語氣仍然是平靜無波。人已經順勢將她推了回來。
飯桌上。
“你怎麼不問我,是不是生氣了?”
“是嗎?”樓薇沒有擡頭,看着被端上來的米粥,那顏色讓人很舒適。
“是。”他就是生氣了,而且氣了整整一個晚上。
“所以呢?”
“我發現,生別人的氣很容易就散了,生自己的氣,滋味實在是太難受了。”
“嗯?”
樓薇攪拌着米粥,讓它涼一些,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擡起頭看着他的臉,試圖從下一句裏找到答案。
“是,我特別氣自己,本來是都計劃好的,我們住在什麼樣的家裏,我們都做着喜歡的事情,每天安靜的呆在一起,什麼都不用說。”
“實際上你也是這麼做的,教了自己那麼多東西,而且假如自己不堅持的話,大約,現在也是在尼德蘭的某個學校裏和你一樣畢業了。”
“是呀,假如……”
只是假如而已,就在一切看起來按部就班向前進行時,他抽走了這一切,留她獨自成長。
這麼說好像也不對,應該說是回到各自原本的路線上,不再有什麼偏差而已。反正一開始樓薇就從來沒想過和他一起去這種可能。
所以還能抱怨些什麼呢,她對未來的計劃裏,確實沒有自己,可是,是自己一步步走出來的。
“是,假如……”
這時候他們的默契,竟然絲毫沒變,不多說,互相懂了,本來是值得慶幸的,可惜,懂的卻全是痛苦。
空氣有着片刻的凝滯,他們都知道,有些傷害不可能全無痕跡,這個疤痕其實和他們想象的一樣大,只是兩個人有些心翼翼,怕觸碰到罷了。
良久,直到那粥都已經沒什麼溫度了,樓薇才低下頭來,一勺一勺的開始喝,卻不知滋味。
然後就是不發一言地走出去上班,她想,他應該在後面如同自己一樣,也是那樣走出自己家的吧。
丁炎本來是想絕對不饒了樓薇的,卻在她進上辦公室後,改變了主意。
因爲此時樓薇的臉,平靜的太反常了,若是她難過,就用許多話來掩飾,整個辦公室都是她的主場,假如她高興,她就用沉默來掩飾,一天做兩三天的工作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