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輪服戰的評分時間是晚上十點整。也就是說，不管打沒打完，到這時都該分出個勝負了。而這個時間，剛好也是各個網吧通宵段的開始。合上筆記本電腦，找到錢包和手機，田灼離開了宿舍。
櫻桃網咖這裏，每天專門會爲田灼預料一個單人包間。這是聶瑩離開之前特別關照過的。除此之外，田灼在櫻桃網咖還可以享受飲料零食免費的待遇。但奇怪的是，聶瑩並沒有在網費方面給田灼任何優惠。或許是因爲聶瑩忘了，也或許是因爲網費這種可以忽略不計的小錢根本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總之，田灼每天的網費開銷是免不了了。
這段時間，他每天直播的時間變得比進入服戰淘汰賽之前短了很多。一來，每天要忙的事情變多了。這些事情裏面有很多是關於服戰的準備工作，並不適合作爲直播素材。二來，服戰本身就是目前最受玩家們關注的活動。除此之外，其他的直播項目自然就被冷落了許多。
又熬了一個通宵。天才剛亮，田灼便出來找尋一口喫的。這個時段，網吧周圍只有一家小籠包。田灼從另一個方向走到街上，才找到了一家牛肉湯菜館。3月雖然已算是春季，早晚仍然寒氣不減。都說春捂秋凍，果然沒錯。
在這個時候，來一碗熱騰騰的牛肉粉絲湯，再喫上兩張薄餅，那可真是愜意。
田灼還記得第一次到牛肉湯菜館喫飯的場景。當時他見到的和自己之前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他本以爲所謂的牛肉湯是用大湯碗盛裝的牛肉柿子湯之類的東西。可當他親眼看見這家牛肉湯菜館提供的牛肉湯時，才意識到自己之前想象得有多麼的離譜。他見到的牛肉湯，裏面除了幾片牛肉，竟然就是如白水般清澈的“湯”。沒有半點油花，也沒有任何配菜，這是個啥？
“這個怎麼喫啊？”這是田灼當時問牛肉湯菜館老闆的原話。
那個老闆也看出田灼是第一次喫，於是拿過湯碗，隨手抓了一把香菜，捻了點薑末，然後又用勺撒了點味精和食鹽。這下田灼算是看出來了，原來的“白水”湯只是基礎，其他的調料需要自己動手添加。可是，即便加了些調料，這牛肉湯還是顯得太簡單了。這能叫湯嗎？人家的湯都是在盛出來之前先加調料。他這是往一碗白開水裏面硬加調料。這也算湯？而且，這湯碗本來就只有盛麪條的碗那麼大，裏面居然還顯得如此空蕩。四五片牛肉飄飄蕩蕩，用筷子一攪，總感覺啥都沒有。
在這個小城市，十五塊錢喫碗牛肉麪，裏面差不多也該有這些牛肉了。現在同樣十五塊錢，只要了一碗牛肉湯，居然就只有這幾片牛肉。這簡直就是把同樣價格的一碗牛肉麪去掉了麪條和配菜。這怕是逗我玩兒呢吧？
所以，田灼只能又要了三塊錢的炸饃。所謂炸饃，其實就是零散的小油條之類的東西。在這個城市，饅頭、花捲、油條、油餅、雞蛋餅之類的統稱爲“饃”。別管你要什麼乾糧，都可以直接說來幾塊錢的饃。然後用手一指，就算是選好了。這炸饃比正常的油條要短小很多，而且都是單根的。剛喫一兩根的時候，還頗有點油炸食品的香味。但多吃了幾根之後，也免不了有股子油炸食品的油膩味道。
自那之後，田灼便再也沒單獨點過牛肉湯。相比之下，牛肉粉絲湯就要好喫很多了。價格差不多，裏面除了牛肉之外還有不少粉絲和青菜。就着餅，喝口湯，這纔是比較正常的喫法。
來過幾次之後，這家店的老闆已經可以從客人們當中辨認出田灼了。他雖然不知道田灼的名字，卻經常主動跟田灼打招呼。
今早這會兒只有田灼一位客人，牛肉湯菜館的老闆居然還跟田灼聊起天來。說來也奇怪，現在這些餐館的老闆都喜歡聊相同的話題。“你是做什麼工作的啊？”“是旁邊哪個哪個學校的學生嗎？”“你老家是哪兒的呀？”田灼在許多地方都遭遇過以上這些問題。
剛開始他還挺有耐心聊上幾句的。次數多了之後，就很煩。對那些餐館的老闆們來說，或許每個客人都是不同的。他們這樣問，除了閒聊之外，或許也算是一種對他們的生意有幫助的抽樣調查。但對田灼來說，這些人就太沒新意了。
今天這個牛肉湯菜館的老闆先來了幾句常規套路之後，居然還真來了一個比較少見的話題。然而，這真是一個很尬的話題。
對於這個問題，一句“沒有”本應脫口而出，但田灼還是思考了幾秒。
對一個正常人來說，這個問題需要考慮嗎？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所以，田灼考慮的當然不是“有”或者“沒有”的問題，而是對方爲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就好奇怪。不管這個客人是上班的還是上學的，大清早的，自己一個人跑到這偏僻的地方來喫早餐，沒有女朋友的概率已經超過了六成。對着一個眼看着沒有女朋友的概率比有女朋友的概率更大的客人，如果田灼是這家餐館的老闆，就算好奇，也不會問出這個問題。
之前在聊田灼老家的時候，菜館老闆說起自己曾經在田灼的老家當過兵。或許因爲這個話題，讓菜館老闆回憶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我自己都還在掙扎呢。哪還考慮得了那麼多？”田灼答道。
好在田灼不會計較那麼多，這個話題也算是進行了下去。
“像你這個年紀的，不應該考慮這麼多。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家裏都給安排相親了。”菜館老闆道。
“我……不願意湊合。”田灼本來是有很多感想的，只是不願意對一個外人講。
“是哪方面不願意湊合？感情方面，可以慢慢培養。經濟方面，也可以一起奮鬥。你看我，從部隊退下來之後，每天拼死拼活地幹活，折騰了這麼多年，也就這兩年纔算有點起色。”菜館老闆心態倒很樂觀。
“這麼跟你說吧。我不願意像你說的那麼活。對我來說，這就是湊合，沒意思。無論是掙扎還是苟且，自己瘋了就瘋了，死了就死了，何必再拉上一個無辜的人？”田灼道。
菜館老闆那滿是滄桑紅的臉上立時出現了愕然的神色。他完全無法理解田灼的這種觀念，於是開口問道：“像你這個年紀的，爲什麼要說這種話？夫妻倆不就是要互相扶持的嗎？”
“不對。一個人是否來到這個世界，自己是沒的選的，是父母替他選的。不論你出生在什麼樣的環境裏，你都必須奮力掙扎，因爲你沒得選。所以，生不是恩，養是恩。而婚姻是組建起來的家庭，是可以選擇的。一個人活一輩子，自己能夠全權決定的事情實在太少。既然有的選，那當然要好好選，怎麼可以湊合？你說的那種婚姻本沒有錯，但我憑什麼選，對方又憑什麼選？這就好比去商場買東西。不是說別的商品都不好，但客人終究是要有選擇的。”田灼道。
菜館老闆認真思考了片刻，然後問道：“在你們老家，結個婚得多少錢？”
“啥意思？”田灼有點沒搞懂。結個婚又不真是賣個東西，怎麼能直接用多少錢來衡量呢？
“就是指……那個……彩禮。”菜館老闆還很認真地解釋起來了。
聽懂了之後，這個問題就更讓田灼哭笑不得了。這都什麼年代了？怎麼還有這種觀念的人？
“額……怎麼說呢？應該不能說彩禮要多少錢，這個東西最重要的應該是以後。如果僅僅關注一個開頭，那不是騙自己嗎？”田灼也不知道該怎麼跟眼前這個跟自己有“代溝”的人解釋這個問題。
“那是需要多少錢啊？”菜館老闆顯然沒有理解田灼的意思。他可能把田灼的話理解成了一次付清和分期付款的區別。
“額，你要非得這麼問的話，那肯定是越多越好上不封頂啦。”田灼尷尬道。在田灼的觀念中，如果沒到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地步，都是不適合結婚更不適合要孩子的。
“哦，你們大城市的要求可能是高了點。但你看我，我和我老婆這麼多年了，不也是好好的嗎？”菜館老闆自以爲理解了一半，但還是表達出了對另外一半的不解。
“你是比我年長，經歷的事也更多。但我是也眼瞅着幾代人的生活長大的。從我爺爺那一輩人，到我父親那一輩人，親戚朋友，各種人，我見識了太多。一場湊合的婚姻，不但讓參與其中的人一輩子遭罪，更有可能毀了其中某個人的一生。我見過的十個家庭裏，至少有九個半都跟地獄一般。這裏面的原因當然是很複雜的。但我覺得這裏面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雙方從最開始就沒準備好。”田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