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青川舊史 >第七百五十三章 愈心
    重開女課的話便在當晚家宴散時由紀晚苓提起來。

    顧星朗與紀氏兄弟飲酒頗盡興,正起身,聞言稍怔,便望阮雪音:“這要問她,始作俑者。”

    阮雪音點頭:“臣妾自是贊成的。”

    淳風在旁叫好:“女課也可設騎御箭術嘛!我當老師!”

    實爲雙贏。顧星朗原沒完全定意,藉着酒酣又見姑娘們都期待欣喜,一揮手,“全權交給你們了。視作國政,不可無奏疏詳陳規劃,三日內呈上來,朕也好朝議時同臣工們商討。”

    若說去歲是借制香授香開課,更似民間熱鬧拉皇室下場,那麼今年無契機,要直接自上而下推行,當然便屬國政,須走提諫流程。阮雪音其實不確定這樣開頭好不好,便如顧星朗早些時候提醒——太硬,下手太重,易招反感導致政令難推。

    尤其白國是因女君在位逆了天道才失道寡助的說法,迄今盛行於大陸。

    “其實待你正位中宮,再借冊封之喜請恩赦、以皇后惠民爲女子謀福祉之義提諫,會更順暢些。”

    衆相別,顧星朗與阮雪音乘輦歸,有句沒句。

    嘉熠公主和芳藹郡主由乳母婢子們帶着乘另一架,阮雪音不放心,時時回頭看,半晌方答:“我也知道。這不是急着解你的青梅之困。也是你說的,愈發偏執、怨望過重,須快些闢出一條明路。”

    饒是喝了酒興致佳,顧星朗也不愛聽這話,“什麼你的我的。只有你是我的。”

    阮雪音笑望湖岸夜景,小聲嘀咕:“怎麼還不承認了呢。”

    小聲顧星朗也聽見了,傾過去抵着她,“都說了不一樣。”

    阮雪音知他飲過酒更喜犯渾,輕拍硬實胸膛趁機推,“知道啦。坐好。”

    “不要。”

    “聽話。”

    “那你以後不能再拿此事揶揄。”

    本爲事實,何稱揶揄,青梅也未必是曖昧意。她知他介意不過因自己從前少信心、總想退,但阮雪音已非昔年雲間築高牆的小姑娘。

    遂摸他酒後微紅髮燙的臉頰,緩摩挲,“是我錯了。以後不提。”

    顧星朗方孩子氣笑開,一歪一仰半躺她腿間。

    也虧得御輦闊大,還能容他伸開腿。

    “既要寫奏疏,我一人之見未免狹隘,不若請瑜夫人、淳風也參與,”他的臉就在腿間,她也便繼續摩挲,不時拈他髮絲,“再請霽都城內名門貴女們都來提建議,會較周全。”

    “你還狹隘?一人能書寧安治策,遑論區區女課。”他睜開半眯的眼,“是故意讓居高的姑娘們聚攏來,育第一撥女子革新浪潮吧。政令下去還不夠,你同淳風晚苓也不夠,須有更多人吆喝支援、身體力行。”便擡手敲她正低着的腦門兒,

    “這點兒小心思還想騙我。”

    阮雪音抿嘴笑,“哥哥心如明鏡總能看透,想騙也騙不着。”

    她說完方反應滌硯在輦下,立時自悔頰畔生煙霞。顧星朗卻是受用極了,合不攏嘴道:“衝這一聲,準了。”

    好好的國政諫議弄得如寵妃惑主。阮雪音哭笑不得,只聽他再道:

    “算是曲線救國之法?”

    重開女課既可試踐行自己理想,又可輔淳風建女軍,還能予紀晚苓機會改易人生路,實爲三贏。但阮雪音當然明白,他此刻所問只是最後一項。

    “算是吧。對寧王,她沒有想好,長姐說他們在鎮國寺都不大說話,看來確非礙着規矩或情面。”

    其實情理中。縱打小相識,與紀晚苓相伴最多的皇子一直是顧星朗,而她中意多年的是顧星磊,便知曉了寧王多年心繫自己以至迄今未娶——豈是海邊一曲《鳳求凰》,夕嶺幾日相爲伴,鎮國寺共賞一場春景就能重定芳心的?

    更別說除了鶴州海邊那回合,其他時候都有淳月在場,想多說幾句、加深瞭解亦是不能夠。

    “讓她深入女課的意思——”顧星朗約莫明瞭,還是想聽阮雪音親述考量。

    “實是醫心之法。她這一身心病,自戰封太子薨逝生,捱了幾年入宮與你相折磨,總算得解,本可以你爲藥徹底痊癒,”奈何時過境遷,顧星朗已做不了她的藥。

    她沒明說,他已聽懂。“繼續。”

    “結果你不僅沒成爲她的藥,反又種下另一塊居高無寵的心病,加之長久憂慮的家門鼎盛果於今年見頹勢——算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吧,偏執、怨望,怎會不積不重。”

    怨望生心魔,顧星朗之慮實非小題大作。

    “過幾個月冊中宮,哪怕你有心讓她與我共治後庭,位分高下變了,所有事終歸要在我這裏拍板,又是一擊。”

    顧星朗亦是預想了此景,才於那日焦灼起來。

    “開女課,一是讓她多得機會出宮苑,見天地見人間方得心胸闊,日日窩在那蒲葦叢生的高牆裏,只會愈加偏激;二是讓她以己之長澤被他人,重拾信心——有事做、又因此被旁人欣賞景仰從而構築自己的一片天,足叫大多數深陷泥沼者涅盤,此法屢試不爽。”

    阮雪音的前二十年在避世深造,所以這方法論不來自實踐,而來自老師教授。“敢情將瑜夫人當病患對待了。惢姬大人還教這個?”顧星朗笑問。

    “沒特意教過。但最初在天長節夜宴上解釋我膚色黑是因去過沙漠,不算謊話——真的去過,沒曬那麼黑就是了。老師說山居太久,容易變書呆子也易心智不完備,還是要去看廣袤天地、見人間白頭。”

    如今曉得了,進入東宮藥園之前那幾年,老師自己就是這麼過的,踏遍山川湖海,跟着她的老師、她們的師祖,那個長鬍子。

    “瑜夫人懷才,琴棋書畫尤其後兩者有大造詣,又兼貌美知禮好修養,定會是名師,很可能成女子楷模。於世代進步而言,楷模的存在也極必要。”

    顧星朗支起來,雙臂撐她兩側凝眸:“真要說,你纔是。競庭歌若終得功名登朝堂,也會是。”

    而這些,於公天下所須基石算一路的吧?他沒由來想,覺得煞風景,將其撇開。“回折雪殿太遠了,去挽瀾殿。”

    滌硯輦下答是。

    “孩子們的行頭都在折雪殿。”阮雪音異議。

    “孩子們回去。”顧星朗低聲,“雲璽她們自會照料,哪裏一晚都離不得了。”

    “我要哺餵的。”

    顧星朗黑臉,“究竟還要喂多久?沒完了。”

    阮雪音輕錘他,“白日裏還愛女兒愛得六親不認。”

    “那也越不過你去。你睡眠本不算佳,因哺餵多久沒睡過整覺了?產後本虛,正該好喫好睡,樣樣都給你安排妥了,你不領情,非要親力親爲。”

    “睡眠早比從前好了。”他是大功臣,她不好意思說,“我就是個沒喝過孃親一口奶水、沒與她共眠過哪怕一夜的人,我們的朝朝,”她聲變輕柔,

    “當有此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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